深夜的风穿过窗缝,带来一丝未散尽的凉意。客厅灯光昏黄,沈砚身着居家衬衫,正将最后一盘菜端上餐桌。
“尝尝这个,照你以前的口味做的。”他说,眼神落在她脸上,却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
许嘉宁坐在餐桌另一侧,动作自然地接过筷子,夹了一口鱼肉,微笑点头:“味道很好。”
她的语气温柔,眼神柔顺,看不出任何异样。
沈砚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试图从这完美的表演中撕出一点破绽。
这一餐像是某种默契游戏。他每说一句,她都能接住;他不说话,她也不多问。气氛乖巧得近乎诡异。
“最近是不是太安静了?”沈砚突然开口,语气像在随意闲聊。
许嘉宁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你希望我吵一点?”
他没笑,眼神却柔了几分:“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
“变好不好?”她笑了一下,眼神平静得像湖面,“你不喜欢吗?”
沈砚靠回椅背,望着她良久:“我不喜欢太听话的你。”
许嘉宁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吃饭,仿佛这一句话无关紧要。
而就在她垂眸的一瞬间,她的手悄然在桌下碰了碰腰侧藏着的一小张折叠纸片。
——上面,是她新记录的一组门禁时间、摄像头旋转盲区、以及沈砚每晚沐浴的时长。
她的“改变”,是为了真正的逃脱。
那晚洗澡时,沈砚如往常一样将手机留在卧室。
许嘉宁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用毛巾擦拭脸颊,另一只手悄悄打开镜柜下方的暗格。里面藏着一张薄薄的地图、一把备用钥匙,以及一枚不起眼的金属拉环。
那是她第一次逃跑前林屿川给她的备用装置,她当时没敢带走,现在却成了唯一能破局的道具。
她盯着地图上划出的路线,那是一条几乎不可能被监控捕捉的路径,但需要极其精准的时间。
她记得沈砚的作息——他每天晚上十点二十五分进入浴室,十点四十出来。监控在十点三十二分那一秒,阳台角落会有五秒死角。
五秒,够不够?
她不确定,但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一早,沈砚提出带她去郊外散心。
“最近闷太久了,透透气。”他说时,语气温柔,眼底却藏着试探。
许嘉宁自然地答应,甚至主动伸手去挽他:“好。”
沈砚微愣了一下,随即握住她的手。
一路上,她像极了一个依赖他的恋人,时不时侧头靠在他肩上。车内播放着缓慢的轻音乐,他几次转头看她,她都恰好微笑回应。
他感受到某种异样,却又找不到证据。
午后两人回家,沈砚临时提出取消她原本的“阅读时间”,改为一起在客厅看电影。
许嘉宁顺从点头:“你选。”
沈砚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从来都不喜欢我选的片子。”
她抬眸,声音轻缓:“但我喜欢你陪我。”
那一瞬间,沈砚有些恍惚。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他需要冷静一下。
午夜,监控室内,沈砚靠在椅子上,反复播放着今天的录像。
许嘉宁笑得太完美,坐姿太端正,动作太有逻辑。
她的眼睛里没有情绪。
他忽然想到,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她反抗过,哭过,甚至恨他入骨。可现在,她安静得像个温顺的仿品。
他盯着一帧画面——阳台上,她站着吹风,背对镜头。
风吹起她的头发,灯光勾勒出她背部的轮廓。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她要走。
他几乎可以确定。
与此同时,许嘉宁躺在床上,睁着眼。
手心里,是那张地图。
她闭上眼,在心里默数——十点三十二分,五秒死角。
“我只能赌一次。”她低声自语。
而这一次,她不打算回头。
深夜一点。
她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
沈砚推门而入,目光阴沉。
他站在床边,低声问:“你今天,在监控盲区做了什么?”
她睁开眼,似是刚醒:“我……只是站了一会儿。”
“为什么?”
“外面风很凉,我想吹一会儿。”
沈砚盯着她,不动。
她坐起来,小声说:“我没有乱来。”
几秒后,他坐在床边,语气缓下来:“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骗我。”
她靠在他肩头,轻声:“我不会了。”
他像是终于放心了一点。
第二天早晨,她重新把藏好的东西检查了一遍。
镇定剂的量足够让保镖短时间失去意识,伪造的身份已足以通过预检。
她将一切重新藏好,贴在镜子背面那句话的下方——那句沈砚曾写的:“总有一天,她会是我的。”
她在下面写上了另一个日期。
——出国前一晚。
这是她设下的终点。
也是,真正自由的起点。
夜色悄无声息地降临。
这个夜晚太过平静,平静到令人窒息。许嘉宁坐在床沿,目光落在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那道微光,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的钟表在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在她心口重重敲击。
沈砚下午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说是沈家那边出了点事,要他连夜过去处理。他走得匆忙,连晚饭都没吃,临走前还轻描淡写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早点睡,别乱想。”
许嘉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了笑,那笑意如同寒夜里的一层霜。
门关上三十秒后,她就起身拉上所有窗帘,将灯全部熄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她已经演了整整三天“顺从乖巧”的角色,足够让沈砚放松一点。
这时候,她走到盥洗室。
镜柜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稳稳伸入盥洗台后的小缝——那里藏着她为自由准备的全部赌注。
细铁丝轻轻拨开缝隙,金属滑动的细微声响仿佛在空荡的屋里炸开。
——出来了。
一份伪造的身份证,一小瓶镇定剂,以及一张她亲手写下的出逃路线草图。
她把三样东西整齐地放在盥洗台上,仔细检查身份证的印章、水印、防伪纹,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将其藏进贴身衣袋。
镇定剂是从之前在诊所检查时悄悄带出的,真正的用途——不是为了情绪崩溃时自救,而是为了今晚。
她站在门口,听着屋内静得可怕的空气,脑中将每一步流程迅速演练一遍。
镇定剂她已经悄悄溶进了一瓶果汁里,外包装一切正常,被放进了冰箱最里面那层。
家里负责盯守她的保镖只有一个,轮班制。今晚的这位姓梁,是前几日新换的,看似严谨,却比之前那人松懈不少,还习惯在深夜小酌解乏。
她赌的就是这一点。
零点十五分,她拎着瓶“果汁”走进客厅。
“今天做了点果汁,冰过的,你要不要喝点?”她露出淡淡的笑,语气轻柔,“沈砚临走前说,让你好好看着我。”
保镖接过瓶子,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不用了吧……”
“放心。”她笑得眼角弯弯,“我现在连窗户都不敢靠近。你想啊,要真出事,你也跑不了不是?”
她的话令对方稍微警惕放下了几分。瓶盖被拧开,果汁的香味在空调房里散开。
“行吧。”他喝了一大口,毫无察觉。
十分钟后,那人靠在沙发上,神情开始恍惚,眉头轻蹙。
“你怎么……”他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侧倒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
许嘉宁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掌心早已全是汗。
镇定剂剂量极轻,刚好能令他昏睡两小时,不会伤及神智,但足够让她完成出逃前的最后步骤。
她走过去,确认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将他身上的钥匙串取下,顺手把沙发毯盖在他身上,仿佛只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躺在那里。
然后,她开始快速地清理痕迹。
玻璃瓶、指纹、脚印、盥洗台边的线头……她几乎在十分钟内将所有可疑之处擦拭干净,只留下一屋的安静与黑暗。
确定无误后,她才推开后门,从园艺间小道离开,正式展开那场预谋已久的逃亡。
路线图只写了必要的内容,从别墅到郊区车站,再转乘一辆凌晨两点的绿皮火车去往海城,再从那里搭长途车去南边的口岸小镇。
她默记下每一站的位置、每一段路的时间。
草图在她眼前停留三秒,随后被揉碎,投入马桶中冲走。
她关上水灯,洗了把脸。
然后开始换衣服。
黑色运动服、厚底鞋、防水外套,头发全部绑起藏入帽子中,再戴上一副茶色墨镜和医用口罩。
镜子里的自己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我是顾昀。”她低声自语一遍身份证上的假名,眼中浮现出一抹冷意,“今天之后,‘许嘉宁’这个人不会再存在。”
午夜零点一到,她走出卧室,脚步轻得像落羽。
她早就悄悄试过家里监控的盲点位置。她绕过主楼大厅,从后厨的生活通道走到地下储藏室,再从那里用备用钥匙打开通往园艺区的小门。
门口的感应灯未亮。
她屏住呼吸。
大概是那天雷雨夜后,电路一直没修,这一带监控和感应系统都还未恢复。
天助我也。
绕过花圃,穿过泳池边那条狭长的绿篱,她来到围墙下。
那条事先藏好的尼龙绳还在,紧紧地绑在管道后方。她迅速抓牢,蹬着墙面翻了上去。
墙很高,但她早已练习过几次,不算太难。
几秒钟后,她跃下墙外,落地时轻轻崴了一下脚,皱了皱眉,但没出声。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开始向路口跑去。
外面有一条林荫小道,平日里鲜有人来。她在入口处躲了三分钟,等那辆深夜顺风车慢慢驶来,司机摇下车窗,有些警觉地看她一眼:“顾昀?”
她点头,将提前准备好的百元小费和车费一并递上:“去阳东西站。”
司机犹豫了一下,终究接过钱。
她坐进车后排,关上车门。
窗外,别墅区的围墙渐行渐远。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陌生,安静,冷漠。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真正无所畏惧,但她也知道:这是唯一一条可以彻底摆脱沈砚的路。
她再也不会赌任何人。
不会赌林屿川会来,不会赌沈砚会放过她,不会赌这个世界还有谁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要的不是理解,不是共情。
她只要自由。
凌晨一点五十,她抵达阳东西站。
候车大厅昏暗稀疏,她找到角落的自动售票机,输入伪造信息,打印出早已预定好的火车票。
站台广播响起,她戴好口罩,拉起兜帽。
踏上了通往远方的那趟绿皮火车。
没有回头。
——这一刻,许嘉宁真正消失了。
她眼中不再有逃的恐慌,只有一场战斗开始的冷静。
夜晚十一点四十七分,沈砚的车驶入别墅区的石板路。
轮胎与湿润的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宛如一根琴弦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下被缓缓拉紧。
司机透过后视镜偷偷瞄了眼沈砚,却不敢多问。他知道这位年轻的沈家掌权者此时并不在最佳情绪下——这一趟“家事处理”本就来得匆忙,但回程更显仓促,像是心头忽然烧起了一团火,容不得人耽搁一秒。
车稳稳停下,沈砚没有说话,自己推门下车。
冷风刮过他敞开的西装领口,他眉峰紧蹙。夜雨初停,空气里还带着些潮意。别墅安静得出奇,客厅窗户透出的灯光带着某种“被人为调暗”的刻意。
他推门而入。
客厅的温度略低于正常设置。
脚步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