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萦珠垂眸,指尖抵在应承宴的胸口,将人向后推了推,轻轻地“嗯”了一声,眼尾还因为方才的亲吻而微微泛红,神色却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游刃有余。
“应总在很认真地道歉,”他故意重重咬了“认真”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应承宴身上,“我原谅他了。”
应承舒微微眯着眼,借着舱外的阳光细细地观察着两个人的表情:“哥和谢老师和好了?那真是恭喜啊。”
应承宴没想到谢萦珠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刚刚还有点惊讶,眼下回过神来,又将谢萦珠往身后挡了挡,像是不想让应承舒看见他似的,开口道:“你是聋了吗?非得再问一遍?”
他一改之前暴躁易怒的神色,这会儿满眼都是得意,像是一只终于得到主人认可的狗,正翘着尾巴和全世界炫耀自己得到的奖励。
应承舒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实在是陌生。
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冷心绝情的人,听说甚至连母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在乎一样。
可现在他这个样子,是在和自己炫耀得到了谢萦珠的原谅吗?
应承宴也会有在乎的人?
应承舒收回思绪,对谢萦珠点了点头:“和好了就好,那我也放心了。”
“你还有事?”
应承宴甚至不等谢萦珠开口,再一次打断了应承舒的话:“没事的话别在这里碍事。”
“我......”
船舱外响起了水手兴高采烈的吆喝声,应承舒微微低头,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水手刚刚捕到了大鱼,本来是想来问问谢老师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一看的。”
应承宴猛地扣紧谢萦珠的手腕:“他不是说自己晕船么?别去了,你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狭小的储物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似的,谢萦珠站在墙角投下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两兄弟因为自己暗中交锋,像一尊没有喜怒的雕像。
应承舒的唇角微微下撇,似乎觉得有点委屈,却仍强打精神笑了起来:“真的吗?好可惜啊,谢老师。”
谢萦珠注意到应承宴扣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试着挣了挣,却对方却不依不饶地不放手,这才开口:“......是有一点不舒服,抱歉。”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应承舒的语气轻快,恢复了惯常的样子:“谢老师不用和我说抱歉,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谢萦珠在身后喊他。
“承舒,”谢萦珠说,“晚上一起看烟火吧。”
应承舒怔了下,迅速转过头,留下一个含糊不清的“好”后立刻离开了。
门被人关上的瞬间,应承宴又把他抵在墙角兴师问罪:“你喊他什么?”
他的手掐着谢萦珠的脖颈,让他有点呼吸不上来。
“应总说道歉,就是这么道歉吗?”
谢萦珠猛地喘.息了几下,脸上泛着潮红,微微偏过头,像一只濒死的天鹅:“好痛。”
应承宴“啧”了一声,慢慢松开禁锢着他的手。
谢萦珠猛地咳嗽了起来,弓着腰,脸涨得通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应承舒就是一个草包,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占不到便宜,在他面前就能了吗?”
应承宴冷笑一声:“他一个公司账目都看不明白的蠢货,你也是昏头了往他身边凑。”
谢萦珠终于从窒息的感觉中缓过神来,抬眸看着他:“他看不明白账目?”
应承宴想起来了过往应承舒如何在他爸和继母前殷勤,又如何在公司里闯祸的样子,觉得自己其实是真的讨厌废物和笨蛋。
兴许是因为应承舒太废物,他爸确实更偏爱这个小儿子,哪怕小儿子的母亲出身和亡妻压根没法比,也依旧倾尽全力地帮他铺了条康庄大道,没怎么遭罪就得到了应承宴奋斗的一切。
他从小心里就不舒服,再加上他母亲去世的缘故,借着各种缘由打压欺负应承舒,恨不能把应承舒往死里整。应承舒也是命硬,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还能留下一条命。
长大后应承宴觉得应承舒实在对他构不成威胁,也就慢慢地不再想弄死他了。而或许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在哥哥的威压下长大,应承舒的性格倒是越来越软,越来越糯,哪怕是刚刚被钉在那么多人面前遭到羞辱,也依旧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样废物的人也配和他抢谢萦珠么?
“......你是真的想和我道歉,还是想和应承舒较劲?”
谢萦珠忽然开口问他:“你是想和弟弟较劲吧,你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你不希望这个一直以来瞧不起的私生子有任何一件事做的比你好,对不对?”
“我需要和他比么?”
应承宴扬起眉:“他也配?”
“那我呢?”
谢萦珠不避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我也不配得到你真心的道歉,是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应承宴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这个谎有点撒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和应承舒较劲,他至于这么低声下气地和谢萦珠说话么?
谢萦珠早就看出来他在嘴硬,淡淡笑了下就要从他身侧离开,却再次被人拽住了衣服。
应承宴语气中的跋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不安。
他拧着眉看向谢萦珠,动了动唇,半晌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似的:“那我和他比怎么样?”
“什么意思?”
“和他比,你更喜欢我还是他?”
应承宴语速极快地问了,问完立刻后悔。
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审判他应承宴了?
可问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问都问了,应承宴只能期待谢萦珠说他比应承舒要好。
可谢萦珠只是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更喜欢你还是他?”
“我说了很多次,我喜欢钱啊应少爷。你们两个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谁给我钱更多,我就看谁更顺眼一些。”
***
晚餐是在船上吃的,应承舒果然照顾了谢萦珠不吃生食的习惯,让厨师把海鲜都做熟了。
应承宴在听了谢萦珠说的话后一下午都没找他麻烦,不知是少爷自信心受挫,还是终于厌倦了这种拉拉扯扯的戏码。谢萦珠倒乐得清闲,饭没吃多少,自己倒了杯酒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静静地看着海面上的日落。
一个人在他身边落座,他抬头,正撞上应承舒笑盈盈的双眼。
“谢老师,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们兄弟俩太烦人了,”谢萦珠语气真诚,“来这里躲一躲。”
应承舒叹了口气:“我哥他实在是蛮不讲理,辛苦谢老师了。”
谢萦珠没继续说话,只是遥遥望着不远处的海面,看着太阳像一颗流心蛋黄,慢慢地向海平面下坠去。
“但是我哥真的是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应承舒说,“小时候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哭过,却会为了你情绪失控,我觉得还挺意外的。”
谢萦珠抿了口红酒:“那你应该高兴才对。”
应承舒微怔:“嗯?”
“就算没有感情,我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物件,这对你的计划有利。”
谢萦珠唇角微翘:“他越想占有我,我越容易拿到他最珍贵的东西,你报复他也越容易,我们是双赢啊小应总,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你……”
一阵海风骤然掠过,将应承舒的额发吹起,下一秒,谢萦珠忽然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两人之间再次仅剩几厘米之隔,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应承舒轻轻眨了下眼睛,觉得世界忽然变得好慢,他能听到不远处有人开香槟,“砰”地一声,和他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你总是来坏他的好事?”
谢萦珠一双桃花眼微眯,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应承舒:“小应总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应承舒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没有。”
谢萦珠仍看着他,直到他彻底败下阵来,笑着举手投降:“谢老师,我认输了。”
谢萦珠这才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我以为小应总是那种一门心思扑在工作挣钱上的人,没想到也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总觉得我们关系应该比合作伙伴更近一步,”应承舒低声说。”
“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谢萦珠现在开始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了。
先前他以为自己只是卷入了豪门夺嫡的纷争中,却没想到这对看似冷血,只在乎利益的兄弟居然都隐晦地向他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至少事成之后,我去你的城市出差,,能一起吃顿饭的关系?”
应承舒笑的有点勉强:“谢老师,我……”
烟花蓦然在天幕上绽开,瞬间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意味着这艘游船也即将靠岸。
谢萦珠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杯沿抵在应承舒的下巴上,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小应总,当时答应和你合作,是因为觉得你有想法,有野心,不该因为应承宴混账就失去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觉得你和我的处境是一样的。”
应承舒喉结上下动了动,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们不会是一起吃饭的关系。”
谢萦珠直起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别让我对你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