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长的行走持续了很久，但并不无聊。只是看那些碑文，就让陆昭昭大开眼界，反而祝青燃等人都很淡定，虽然也看，但大不如她大惊小怪。
大概对他们来说，这些固然是不知晓的历史，但其实也是完全符合认知的；就不会有陆昭昭那种“哇塞神话新编”的震撼，一边看一边联想到现实中的神话传说和历史典故……
当然，也联想到了更多，细思极恐的细节……
【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关系？？】
星球星系的相似也罢，文化上也能有如此之多的趋同……莫非真的是平行世界？那么二者或许具备着某种互相影响……或至少单方面的影响？毕竟现实中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太阳系内的宇宙航行与星球开发，可没听说有上古修仙文明的遗迹。
也即，在现实之中，神话故事就真的只是故事，然而这一切在这个世界，竟是真正的历史……
那么，究竟是现实世界的思潮影响了这里，还是此处的历史由于某种原因传播到现实世界，成为了神话传说？
又或者……
脑洞大开一下：两个世界拥有着同样的起源，即上古时代，然而某种原因，导致后续分裂出了平行世界……
“扑哧。”
“？”
“没，没什么……”
被自己的脑洞乐到罢了。虽然这么想了，但这显然不可能嘛，毕竟李冰钱塘江治水、徐霞客探险考察什么的，在现实里也是有历史事件的，显然不可能既是现实历史，又是修仙历史，看碑文细节两者也并不完全一致，更别说年代了，似乎只有名字和大体梗概能对得上……
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陆昭昭放弃思考，咔咔截屏，狂做笔记——碑文截图就无法读懂了，她得记录下脑海里的内容才能让考古学家们不至于干瞪眼。倒是慢慢捋清了上古的几个时代，尤其越往前走，碑文排列就越发整齐有序，不再混乱，更让她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上古时代的历史时期分段，从今往古分别是：
星海历。
道佛历。
古仙历。
其中星海历似乎较短，但至少也有几千年；道佛历和古仙历都极长，动辄xx万年，时间跟霸总给开的个人支票似的，随便你填几个零。
但这两者在更靠前的那个时代面前，就又变成了弟弟——
洪荒历。
“……从这里，就是真正的核心了吧？？”
朱雀打了个响指：“还不算太笨。”
从此处起，碑文所载，真正是神话中的神话。石碑的混乱排列彻底消失，一切变得井然有序；四下的气息也骤然一变，若有似无的灵压充斥着天地，令人本能地保持缄默。
陆昭昭高举供灯，不知是灯光提供了安定心神的作用，姑且没有叫人感到太大压力；还是此地本就有意克制了这种威压——毕竟看起来，这地方本也就是开放给人参观用的，显然是希望更多人可以参观、铭记此地所记载的功过，而非刻意筛选，只有特定人才能深入瞻仰前人伟业。
总之，感受到的压力不算重。但一种莫名敬畏的心态，已油然而生。她缓步朝前走，心中已带着朝圣般的心态，看向那些碑文，和从碑文中浮现，倾注到脑海中的幻影。
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绝地天通……
陆昭昭看得整个人瞳孔十级地震——毕竟，谁又能想到，夸父逐日并非字面含义，有一个叫夸父的人追逐太阳，而是一项超大型恒星工程的代号！也正是因为夸父工程的失败，才有了后续的“金乌计划”，进而导致“十日之灾”，引发“后羿射日”，乃至后续暂停大部分星际开发工程的“绝地天通”事件……
中间甚至夹了个“恒我窃药”的警示碑。不过恒我和后羿没什么关系，之所以出现在这一连串事件里，只是因为在其偷走西王母的不死药后很久，羿凭借“除凶兽、射九日”的功劳请功，想获赐不死药，西王母这才发现药没了……
陆昭昭：“噢噢噢噢噢——”
自然，这也算是她自己总结出的结果，原碑文即使将释义直接传达，还是有她无法理解的部分，比如夸父工程、金乌计划的具体内容……她只能大概了解其目的。似乎上古时代的“科技树”与现实和修仙界都还有所不同，一些当时的常识在现在也难以理解……当然，她还有一件意外的事，那就是——
“【帝】是共同推举的联盟首领耶，还会换届，其下是部族国首脑组成的议会……每族都有自己的【帝】，人族、妖族……”她根据碑文捋着线索：“而所谓的【天帝】实际上是神魔之中的联盟首领，同时也受到其他各族的尊敬，因而有“号令天下”之能，而这个【天帝】，既非【昊天上帝】，也非【西王母】，而是……”
忽地，朱雀停住了轮椅，三人也停住了脚步。
他们齐齐仰头，看向石碑——越向里走，石碑的体积就越大，如今都需要仰望了。某种幻象已真实地涌入脑海，仿若亲历——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在那远古、苍凉的时代，这颗星球并非什么乐土。上古神话时代，是一个灵能高度活跃的时代，也因此造就了一批强大的早期神魔生灵；然而，高度活跃的灵能，同时带来的是极其频繁的灵能天灾，如全球性的灵能风暴，及其引发的各类自然灾害，曾数次造成生物大灭绝。
如女娲等神魔，尚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然而对人类等弱小的后起种族而言，这种恶劣的环境就是灭顶之灾。作为人类的创造者与教化者，大母神女娲决心“补天”，梳理灵脉，稳定维度，铲除凶兽……在女娲的带领下，无数神魔前仆后继，如水神共工，以身殉道，触不周山柱，调天下水脉……终使这颗灵能狂暴的星球，进入了长久的温和、稳定状态。
自此，生灵欢歌，万族繁荣。女娲也由此成为了万族所公认的——
【天帝】。
脑海之中，人首蛇身的女神，其庞大的虚影几乎顶天立地。望着那个身影，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就生出亲切。有如见到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感受到一种雏鸟归巢般的依恋。虽号为【帝】，却犹如【母】——
那是人族的造物大母神。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一片静默里，朱雀率先做出动作。他离开了轮椅——陆昭昭都快忘了他并没残疾，不过是身体虚弱才坐轮椅——双膝跪下，端端正正地，向这面石碑行礼。
陆昭昭也毫不犹豫地跪下，叩首，向天帝、白玉京之主，向这位人族的母神。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向人卑躬屈膝有时会令人感到尊严被折辱，但跪拜女娲显然不在此列。额头每一下都结实地磕在地面，尽管陆昭昭本人并无任何宗教信仰，此时的虔诚亦真心实意。
只因那是女娲。
礼毕。众人起身，气氛一时肃穆。直到朱雀平淡的声音响起：
“挖。”
“？”
“我说，挖。”
朱雀道：“听不懂吗？用铲子，紧挨着这面碑，挖土，直到我说可以为止。有什么问题？”
陆昭昭：“……”
什么叫有什么问题……这根本哪哪儿都是问题！怎么能这么轻巧地说出类似于“你，给我把女娲补天碑挖了”这种话……他刚才还在磕头呢，感情那是提前告罪是吗？！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朱雀则“啧”了一声，自己提出一把特制玉铲子，脚一铲子戳进地面，又一脚压下去，将其铲得更深。
然后，顿在那里不动了。大约过了有十好几个呼吸，他才把那铲土掘出来，扭头，摊手：
“看。天帝同意的。”
陆昭昭：“……”
不召唤天雷或者星官来把你小子削了，就算是同意对吧？！真无语！她瞪了朱雀一眼，深呼吸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能说吗？”
朱雀盯着她，好半晌，才慢吞吞道：“有没有听过【息壤】？”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息壤，传闻是能自己生长、膨胀的土壤。陆昭昭睁大眼睛：“……你是说，这土是息壤？！”
虽然，刚才确实疑惑了一下：前面的碑都还好好立在坚实的砖石地面上；越往深处，反而都立在泥土地上。可这土难道就是息壤……
“哦，那不是。”朱雀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上古仙神自有神异，仅仅是将他们的功绩记录下来，这种神异也可以泽被载体和……”
他努努嘴：“这方土地。”
陆昭昭眨眨眼。看看祝青燃二人，祝青燃在沉思，迟星文看起来在放空。
“嘛，总之，一般来说是不能挖的，各种意义上都做不到。”朱雀道：“好在现在不是一般情况……别当我糊弄你，当一铲子能挖下去的时候，就代表着，祂同意了。”
他轻叹一声：“挖吧。越深越好，直到我说可以的时候。”
这真是上了贼船了……偷莲华圣境的灯油，还来女娲碑前挖土。奈何既然选择了相信朱雀，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陆昭昭深呼吸一口气，掏出玉铲，掂量掂量，又换了一把。
也幸亏她是大富婆，储物戒里各种型号各种质地各种功能的寻宝装备一应俱全，不仅自己找到把趁手的，还顺手给自己的小白脸……不是，变人的蛋黄酥和迟星文各递一把。祝青燃就用不着她给工具了，他也是个富户，不比陆昭昭差太多。
世家子恐怖如斯。
他们便在向女娲天帝告罪之后，吭哧吭哧开始挖。挖土对修士来说本不是难事，奈何这土也绝非凡土，一铲子下去，陆昭昭才知道朱雀刚才为什么诡异地停了半天，实在是手感极其怪异……挖掘相当黏滞、吃力。
她小挖了一会儿，没挖出多少土，脑门儿上倒是起了一层薄汗，深觉这并非易事。朱雀还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们几个集中挖一点，别挖太大范围，但要挖得深一些！”
陆昭昭擦把汗，扭头一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在那儿讲什么风凉话呢？！”
但见鸦大爷本人，早已不知何时收回铲子，坐回轮椅上，椅背放下，身体仰倒，简直舒服得不得了啊！看得人真是火大……陆昭昭恨不得冲过去揪起他的衣领子：“合着你自己不挖啊？！”
“你搞搞清楚，”朱雀悠然掏出茶具，开始泡茶：“我是伤员哎。叫伤员干苦力，你是要我死吗？？”
陆昭昭：“……”
痒了，拳头痒了！她轻轻地磨了磨牙，祝青燃低声道：
“要不揍他一顿吧？”
朱雀：“我听得到啊！！”
揍当然是没揍的，但朱雀其人着实是欠揍，尤其是他喝着果茶还吧嗒嘴时。陆昭昭在深刻反省自己的交友不慎，究竟为何会落到此等境地……祝青燃的表情看上去则已经决定，出去就揍他一顿。
“陆昭昭，”他说：“这家伙是给你下什么咒了？”
陆昭昭：“……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
她看看他们，看看鸦大爷，忽然意识到朱雀为什么同意带上迟星文两人——合着又是找苦力呢！就像之前带孟锦迎是当人肉轮椅……话说这家伙，原本的计划该不会是让她一个人挖吧？！
这下连陆昭昭自己也想出去之后打他一顿了。
“星星……？”
无意间，陆昭昭注意到迟星文在走神。他似乎从刚才开始就在走神，或者说进入白玉京后，有时就会露出深思的神色？她有些担心，而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事。”
“真的？”
她要狐疑地盯他，用那双亮晶晶、会说话的杏眼。于是迟星文迟疑了：“……没什么，只是……”
他又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女娲补天碑。
“……只是，第一次知道，人族原来有母神啊。”
陆昭昭：“……”
陆昭昭：“……？？”
她睁大双眼：“……你不知道女娲？女娲补天？女娲造人？？”
迟星文诚实地摇摇头，表情有些无措：“……抱歉。我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