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读书六天！陆昭昭已经不再奋笔疾抄了……她早已意识到，单纯抄书的信息损失惊人，所以现在以研读理解为主，就算要抄录，也是对全文有一定体悟后再抄，这样能保存下来的信息多一些。

一些有必要抄录，但自己实在看不懂的，就托对该方面有研究的亲友帮忙……目前早已将最必要的书目抄录完毕，甚至还偷摸抄了本双修秘术……

啊咳！当然不是——不全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内容……是很正经的道术书！！这个，那个，修行的事，怎么能算yhsq嘛！！

医学书、生物书和艺用解剖，也不是黄色读物嘛！不要谈性色变，要辩证地看待问题……

陆昭昭默默地把抄录来的双修法又藏深了一点。

这六日仍风平浪静，日子平和得都不像是在秘境中探险。这或许是因为白玉京的图书馆特性？但也不知是出于和朱雀的约定，还是单纯一切太过平淡，陆昭昭的心头总有一种奇怪的，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的感觉。

【真希望是错觉……】

小舟飘荡的时候，她这么想着。等提着众生灯下了船，就已抹除杂念。供灯仍恒定地燃烧，发出明亮且柔和的光辉，她一手托着它，环顾四周，陷入沉默。

“……你又在干嘛？？”

“搞点必要的措施。”

朱雀早已到了约定地点——碑林迷境之外。这会儿正窝在轮椅二号上，指挥着十来位天机阁修士忙忙碌碌，还留了两位给他剥灵果……不愧是鸦大爷。陆昭昭到他身边，见那些天机阁修士似乎在布阵，将缠有符纸的长钉锤进地面，场面很有一种奇诡的味道。

“必要措施？”

“稳定一下空间，免得搞塌了。”朱雀难得没卖关子：“这地方薄弱点，经不起折腾……你不用管，往旁稍稍，马上就好……嗯，这果子不错。”

陆昭昭虚眼瞥着他往灵果上撒白糖：“……你的牙没关系吗？？”

朱雀以一个奇葩的姿势拧过头，冲她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得意：“就蛀过一次！”

“你还很骄傲的样子啊！！”

以这个噬甜的程度，只蛀牙一次确实很难得了……陆昭昭也很担心他的血糖，但想想修士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吧？？

叹口气，她默默地把灵果从天机阁修士手里截下来，捞出杯来之前就备好的少冰柠檬茶：“你也歇歇吧……血管里都快流的是果汁了！！”

“嘁——”

朱雀很不满，但行动上倒是很乖，接过柠檬茶：“……不甜。”

“你给我少吃点糖吧！！”

熊孩子真不叫人省心……

她并没等太久。朱雀的时间一贯拿捏很好，若非陆昭昭出于礼貌提前出发，在原本的约定时间，朱雀本就该处理好了一切的。

抬头看去，有不少原本打算进碑林的修士都被拦下疏散了。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天机阁口碑好，在领队的努力下，朱雀姑且没有凭一己之力点爆全场的怨言，反倒众人多是一副好奇吃瓜的模样，各个脸上都写着“我瞅瞅咋回事”。

迟星文和祝青燃人也在其中。他俩泡在碑林好多天了，俨然把这当做试剑地乐不思蜀，二人彼此照应好歹没打上头出现什么意外。陆昭昭刚才也检查过了这俩人，身上多少带伤……似乎只要不是把心魔干趴下，伤口的回溯就有限度；以及碑林中的守卫，也并不好对付。

好在二人的伤势都不算重。陆昭昭松口气，给他们一人一个抱抱做奖励，又好奇：“说起来，你们两个的心魔是什么啊？？”

祝青燃：“……”

迟星文：“……”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就还挺有默契，让陆昭昭看着他俩半晌，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

“你俩倒是对脾气！”

难道是剑修之间的惺惺相惜？祝青燃和迟星文这两个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关系看起来还挺不赖。其实他俩在陆昭昭的亲友团里，和其他人关系都一般，没想到两个人缘差的凑到一起，倒成为好朋友了……

迟星文：“……”

祝青燃：“……”

朋友吗？也许吧。相比起其他人，他们两个确实有些共同语言。都是剑修，都算耿直脾性，都喜欢陆昭昭……就连廊道上遭遇的心魔，也达到了高度一致——

“……你没打过心魔？”

“你也没有？”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遇到的是……”

“你也？？”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廊道中，带着伤口与苍白的面色迎上他的目光，祝青燃就知道，自己恐怕是很难出剑了。他并不是很意外，赛场上少女倒下去的模样已成为他的梦魇，这一点他早有觉悟。

祝青燃想，他会迈过这一关的。但或许不是现在，现在的他……

无法对受伤的她出剑，哪怕那只是一个幻影。

而迟星文对于自己会遇到陆昭昭的幻影，也不算很意外。他的一生经历本就非常简单，又使得一手杀人剑，所遭遇过的强敌多数都被他斩杀，远不足以成为他的困扰。

而童年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人会遗忘创伤，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被狼养大的他，在最初回到人类社会的几年里，对于父母、人类……其实并没有什么理解深刻的实感。印象最深刻的固然是那道房梁上的身影，但让迟星文来说，那也不是梦魇。

那只是一种茫然，一种……惆怅。当时的他不太明白，甚至不怎么觉得悲伤；而现在的他回想，会觉得有些遗憾。

【我当时本该再关心她一些的。】

那并非他的错。一个不太适应人类社会的狼孩，和一个被迫生下这个孩子、被毁掉了一生的女人。他们爱彼此吗？还是互相怨恨？又或者无关爱恨，只是两个相依为命、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的、笨拙的人。

对或错，是与非，在岁月流逝中难以分明。这不是迟星文的梦魇，他只是有些遗憾。

【要是她也能活着，也能自由就好了。】

这个很大的世界，她都没有看过。

而这些感想，说来惭愧，是迟星文告诉陆昭昭那些过往之后，才逐渐生出的。他的确不是会多想的人，而那些人类的情感，是玉怜香和展飞光教会他，又在陆昭昭这里得到补全。

于是他开始遗憾，于是他开始恐惧。而最终，他在长廊看到她的身影。

然后，迟星文明白：

【我怕追不上她的脚步。】

他从不怀疑她的闪亮。如果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最响亮的名字，那陆昭昭必将开启属于她的时代。就好像千年之前秦令雪的时代，陆离之名也将为一段岁月镀上属于她的光辉。

迟星文没有野心。

他的人生很简单，活着，出剑，仅此而已。不像祝青燃，总想着与她较量，迟星文虽然也愿意和陆昭昭切磋，本身却没有执念。

谁胜，谁负，谁天下第一，都无所谓。对迟星文而言，前半生他只需要思考怎么在战斗里活下来，而现在……

他确实在困扰，该如何永远地，追随她的脚步，不被落下。

陆昭昭是迟星文选定的头狼，而从遇到她后，他不愿再次流浪。这个目标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达成……她进步得实在太快，这几年他很努力地追，可总差一点。

一点点，一点点差距。现在还能这样说。可将来呢？将来的将来呢？

迟星文担忧着。而对不太习惯多想的他来说，这种担忧会呈现为“心魔”并不奇怪。祝青燃看到受伤的陆昭昭，与他刀剑相向；而迟星文只看到她的背影，她往前走，从未回头。

但二人都做了一个选择，对她隐瞒了此事。又或者，仅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要进去？”祝青燃问陆昭昭：“我也一起吧。”

陆昭昭看朱雀。鸦大爷懒洋洋地托着脸，隔着墨镜上下打量祝青燃，发出“嚯”的一声。

“真棒，真不得了。”他发出不明所以的赞叹：“闪瞎眼的命格，你这家伙，将来可是大人物啊。”

祝青燃：“……？”

他一挑眉头，还挺礼貌：“……过奖。”

朱雀推了推墨镜：“只可惜……唉。算了，你来吧。”

又看向迟星文，沉吟片刻：“……你也来吧。”

于是最终踏入碑林的，便是他们四人。

-

陆昭昭不是第一次进碑林迷境了。

但从正门而非廊道进入，这还是头一次。对四下多少有些好奇，稍有警惕地四下张望。另外三人倒是都很自在，祝青燃二人不必说，这几天混熟了。

便对陆昭昭道：“外围还好，不参悟碑文，就不会触发幻境；不破坏石碑，就不会引来守卫……除非深入了，才可能遇到守卫反击，如果对付不了，及时撤出就行。”

“你们倒是把这边当格斗场使了。”朱雀道：“不过也确实出了点毛病……啧，本来不该出这些状况的。”

他推着轮椅，在最前头带路，随意地挥了挥手：“跟上。不需要拔剑，没意外的话，这趟都用不着打架。”

“没意外的话？”

“废话。真当我无所不知啊？？”

朱雀没好气，扭头瞪了陆昭昭一眼：“尤其是你……跟紧我，灯拿好了，不让你动的东西别动……你们两个也是！”

祝青燃问陆昭昭：“这人一直这个脾气？”

朱雀：“你的悄悄话有点太大声了！”

他的脾气又有点坏了，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柠檬水甜度不足，又或者身体又不舒服了。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静默，四人在若隐若现的迷雾里穿行。

在陆昭昭看来，碑林迷境之中，幽静而肃穆。蜿蜒的石路，高大的石碑，静默的竹林。单论风景，可说十分秀丽，然而流淌在其中的某种东西，也是令人不由沉默、乃至放轻了脚步的原因。

一种很厚重、很严肃的气息流淌着，如同被时光凝结的琥珀，将此地永远锁定在了某个时刻。

“离我那么远干嘛？我会吃了你？”朱雀忽然说，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过来，灯打高一点。”

陆昭昭顺从地过去，但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在鸦大爷瞪大的眼睛里举高供灯，看那温暖、明亮的光芒，似乎驱逐了迷雾。

“没有遇到守卫。”

迟星文显得有点不适应似的：“……已经开始深入了。这条路我没走过。”

他还是很警惕。朱雀嗤笑一声：“说了不会打架就是不会打架……噢，对了，可以看石碑了。”

他对陆昭昭道：“想看就看黑色的，随便看，但不要看别的。”

此处石碑林立，说不好奇上边的内容是假的。可陆昭昭之前一直不敢细看，就是怕触发什么东西；闻言才一瞥，去观察一方逐渐靠近的黑色石碑。

雾气缭绕，文字模糊，她问了朱雀后，用灵识去看，不认识的文字却在脑海倒映出可理解的信息：

【……察太行王屋，阻南北灵脉，木炁淤塞，致百草俱枯，金煞纵横，使生灵涂炭……愚公率族凿‘通脉井’千丈，设五行调和之阵……子子孙孙，以锸为刃，以血为引，终使土金归位，木水相生，造福千秋……】

【……今立碑以铭，既彰其功，亦励后人……立碑者：夸娥一族，时间：古仙历4000年。】

标题为——

《愚公家族功德碑记》。

“愚公移山？！”

陆昭昭瞪大了眼睛，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半晌才深呼吸一口气，快步追上，余光注意到祝青燃两人也同样的惊讶……“你们之前也没见过这个？”

二人摇头。朱雀道：“都说出问题了……这些纪念碑才是这里的核心，本该所有人一进来就能看到的。”

他倒是一丝惊讶也无，一副早就知道似的样子，推着轮椅库库往前。祝青燃二人也就惊讶了一下下，陆昭昭悲哀地发现自己可能是那个最消化不良的……

但这也不怪她！虽然之前就猜到了上古时代可能是个很发达的文明，但也确实没想过现实中听过的寓言故事还能搁这儿“童话新编”……

她又去看其他的黑色石碑。

【张衡及其团队功德碑记……制‘候风地动仪’……绘《灵脉应力分布图》……道佛历5000年。】

【李冰功德碑记……灵脉清淤，石犀镇水……古仙历24900年。】

【徐霞客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