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栎和程嘉聿的订婚宴如期举行，赴宴的人许多，亲戚朋友、生意往来者们装满整个大厅，他的心却是空着。
今天是阴雨天，冷空气更甚，程夏夏从外走进大厅，白色的裙摆做船，游过人群终于看见了他。
他面前站一个体型臃肿些的中年男人正在祝他订婚愉快，和这男人相比，他像水仙花那样纤细清丽。
他身穿浅杏色的中式订婚服，这颜色很衬他，皮肤白得能发出莹光似的，他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眼睛空空的像个钻石套子，边缘越是闪亮，心里越是空落落。
等那个中年男人走后，夏夏跑到他面前，他冲夏夏笑，这样的他无疑被添上一层落寞中的韵色，是很美丽的。
“时栎。”夏夏握住他的手臂，“我也真是过意不去，刚才去外面看了一下，我哥还没来。”
“虽然是有些不开心，但程嘉聿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没法来，也就没关系了。”他说。
他想着前几天那件事，程嘉聿来幻海大解救了身在即将坍塌的南楼的他，当时的凶险化作根根小刀尖尖擦过胸腔，还有些后怕呢。
那时他问程嘉聿对他是有一点爱的吧，他没有回答他，后来还看着他嘲讽了句什么。
他再也不会问了，就算程嘉聿连订婚宴都不来，他也不会发消息或是打电话过去问的，他坚定的目光放在酒杯上。
“我哥不会不来的，等他忙完了也就来了，只是晚到……”夏夏笑一声，“你酒量不是不怎么好吗？还要喝酒吗？”
“浇愁。”他心脏里每个孔洞住着不喜欢他的程嘉聿，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们就这么踏入有交易的表面婚姻吧。
他喝一口酒，从前就觉得大部分酒没有什么好喝的，现在觉得淡然了，估计酒水入喉打算涩一涩的时候被苦孔洞比过。
“少喝点。”走来的沈熙说。
夏夏笑道：“我记得你的酒量比时栎还要差吧。”
“我可忍住了没碰酒，总不能在你的订婚宴上出洋相吧？”沈熙半是自嘲地说。
“你不打算锻炼酒量了吗？”夏夏问。
“再锻炼下去，我看我就要戒酒了。”沈熙玩笑道。
“你喝得太急。”一个男声响起，是在对时栎说话。
三人看去，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alpha，长相周正，似乎能从眉眼窥见残存的少年气，所以添上别样英气。
“陆总，别逃我的酒啊。”谢知奕招摇地过来了，手里端着一杯酒。
时栎放酒杯时垂眸，听到夏夏悄声说：“陆绥，做人工智能的。”
“时栎，别放杯呀，我们一起来喝一杯。”谢知奕笑嘻嘻的，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是高兴地醉了。
“一会儿再一起喝吧，我去趟卫生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个陆绥老是看他。
“我们在这里等你。”沈熙目送他，在他走远后，相反方向传来骚动。
和陆绥碰过杯的谢知奕瞧去，这骚动像一片云霞覆盖上他们所处的山脉，引起者是程嘉聿。
谢知奕赶紧喝了口酒，可惜时栎刚走，“程嘉聿这不是来了么？我还以为他忙得不能来。”
“我就说我哥会来的。”夏夏得意地说。
陆绥也瞧去，来人很高，进门就被热烈围住了很受欢迎，身穿高空侦察猎人制服很是英俊，从形象上来说，和时栎很般配。
叶韵走到程嘉聿身边低声对他说：“快去换衣服找小栎。”
程嘉聿和人握着手，人群里的冷峰今晚竟然释放了友好的气息，听到叶韵的话神色未变。
叶韵代替他和人攀谈，他从人群走出，墨黑的眼睛里投出一条目光带，准确落在夏夏那边。
“哥！”夏夏喜欢为他们牵线，“时栎去卫生间了，你快去找他吧。”
程嘉聿听见了，并不急着去找，而是得先换了衣服再出现。
他将要经过时，陆绥对谢知奕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了。”谢知奕唤道，“程嘉聿！打个招呼再走嘛。”
程嘉聿缓步看了去，谢知奕说：“我身边这位是陆绥陆总，白手起家年少有为那位。”
貌似从陆绥气场中嗅到些什么，程嘉聿面向他，含有锐光的眼眸微微眯起。
“程先生你好，久仰大名。”陆绥伸出礼貌之手。
程嘉聿和他短暂交握，“先走一步。”
“哥，时栎等你好久了，快去吧。”夏夏接的话甚合他心意。
本来就有个季泽，这回又来了个陆绥，时栎到底认识多少个alpha？
程嘉聿到了换衣间，柜子里是有两套订婚服的，一套西式一套中式。时栎选的就是中式。
随机的，西式被挂在了中式前边，因此程嘉聿拿了这套西服进隔间。
换好订婚服，程嘉聿走上通往卫生间的走廊，尽头不见人，脚步声慢悠悠，听出属于时栎。
他站定不走了，拿出手机拨给时栎。
前方要拐弯了，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像婴儿忽然的啼哭，时栎站定，接听。
是程嘉聿主动给他打电话，却又什么话也不说，他在心里叹口气，拐了弯，“你不能来的话就算了。”
“我不是来了吗？”程嘉聿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神情黯然的他也皎洁如月，这样的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会不漂亮呢？
他偏偏穿的是中式订婚服，两个人连服装都不统一。
程嘉聿挂了电话插兜，面色微凉。他抬起头看见的便是不太善意的他。
他垂眼挂了电话，再抬眼和站定不动的他对视。
他那个表情，谁又惹他了吗？不是要踏入有交易的表面婚姻吗？到时候真能在外人面前做好样子吗？
“我可没要求你一定要来。”他冲他说。
程嘉聿沉口气斜了斜身子，个头很高，站在那儿像个过长的锁芯，竖在走廊里，锁在他心里。
“你既然来都来了，没必要摆脸子吧？”他反问。
“快点过来。”程嘉聿吩咐。
他看见他穿了西式的订婚服，突然觉得他们真是不合适，还有他应该会知道自己喜欢中式服装吧，还是说就算知道，也不想跟他统一呢。
之前程嘉聿和他见面，能从他眼中看到他对自己外貌的惊艳和愣神，这次为什么没有了？
他走向程嘉聿，心想像他这样外形条件好的男人穿什么都会好看，他不想再恋爱脑，所以在站到他面前时、和他再对视时，为自己皱了眉。
“你没摆脸子？”程嘉聿问。
“我没有。”他松了眉头。
“我最近忙，你又在干什么？”程嘉聿那双鹰似的双眼盯着他。
“我在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对于程嘉聿约他睡觉的时间不人性化，他也有些怨的，“为了配合你的时间，睡也睡不好，你还问我在干什么吗？”
程嘉聿唇角一动，像是没理了。
“走吧。”他要走，被程嘉聿握住手腕，他先是看见他的领带有些没系好，再是被他冰冷的眼神一吹。
“我们已经订婚了，季泽还有陆绥，你不处理？”
他不解，他和季泽之间什么都没有，以旁观者角度也能看出季泽比眼前这个人可要懂分寸得多，至于陆绥是怎么被冠上来的？
“方思默天天围着你转也没见你处理。”他低声说。
“你吃醋了？”程嘉聿把他一扯，两个人面对面，再俯身看他的脸，他低着花一样的洁白脸庞。
程嘉聿抬起他的下巴，“说话。”
“那你刚才问我那个，是什么意思？”他把目光闪躲开，眼尾长长的睫毛似点染着期待和一分常存的羞意。
难道他也是为他吃醋了吗？
程嘉聿以前就喜欢看到他这样的神态，喜欢他的思绪为自己摇摆，喜欢他的喜欢着自己。
“你一点也不想我？”为什么不再为他的外貌出神了？他可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正规西服打领带。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程嘉聿给他点缝隙他就犯恋爱脑往里钻吗？现在他的这句问话不又是在恶劣拿捏他吗？
“你的领带没系好。”他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你帮我系。”他的脸随着要走的他一转。
他狐疑，程嘉聿已捋过领带递给他，不容他拒绝的眼神像风拍过来。
他接过领带，他曾经幻想未来的生活，比如像李青悠帮时叙系领带那样，他也能帮程嘉聿系。
这是程嘉聿第一次在他面前穿了带领带的衣服，他踮脚，手指在领带上向上走。
“等会儿你去把衣服换了。”程嘉聿双手插兜，既然他踮脚，那么他一点弯腰也不给，笔直站着。
身高有差，他都踮脚为他整理领带了，他却不肯俯身，哪怕是小幅度。
他气道：“你怎么不去换？”
“你去。”程嘉聿此时幼稚的，要跟他斗嘴一般。
“我先换的，已经见过人了。”他说，“之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穿过很多次中式服装。”
“你委屈？”程嘉聿问。不过是在拿衣服的时候吃着他认识其他alpha的醋，才没注意到那套中式的。
他确实委屈，他一直踮着脚，他的双手要去到他喉结前方，他连低头都不肯。
他的脸被情绪堆出红，像花苞爆开了，丝丝缕缕的花蕊便是他的睫毛，程嘉聿被他的睫毛牵引，弯腰低头看他的脸。
好像鬼迷心窍了，就这么看着他的脸，像一朵梦云被铺梦网捉住了，眼睛沉到他的脸里去，沉过线条和五官到更深处去。
他帮他系好了领带，发现他这破绽一样的意外眼神，虽然没有那样灼热，可过于深沉，仿佛要看到他的心灵。
“……你。”你为什么会这样？话到嘴边又想问：你是不是对我……
但是已经自我保证过再也不会问了！也跟程嘉聿说过了这种话，他紧紧地闭嘴，生怕这话心不由己跳出来，然后又丢脸，不是只有程嘉聿有傲气的。
“怎么不再问了？”程嘉聿的语气和眼睛里都有对他的诱导，他垂了视线没发现。
“领带好了。”他后退两步看他身后某个点，期望他能自己说出对他那种不对劲的眼神是什么，“走吧。”
程嘉聿不说，偏要让他再先说喜欢，感觉他渐渐细微地变了，就像一朵花里花瓣们悄悄地移动了位置，他不像之前那样眼睛沉迷于自己向自己说喜欢了。
忽然程嘉聿转身离开，把一股不知名的气丢在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