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一上午，景泽换了无数件衣服，明明也没走几步路，却已经要累趴下了。
景坤依然活力旺盛，她看哪件衣服都觉得好看，全都打包起来让人送到家里。还说等以后带景泽去定制一套合身的小西装，看起来更精神。
商场的成衣区人还少些，到了中午吃火锅的地方人就很多了。
景泽很少见到那么多人，应该说，那么多平民百姓。
店内没有位置了，还需要在外面等位。
景坤拿起手机：“换个地方吃吧，我打电话问下有没有包间。这种商场里的连锁店不见的能有多好吃。”
景泽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突然说：“不用了，就在这吃吧。”
“好啊好啊，这么热的天就不到处跑了。”景坤立马附和道，“都听你的。”
于是几人按照规则领了号码，在门外的椅子坐下等位。一上午嘴没停过的景坤终于没再挽着景泽说东说西，而是接起了电话。
景泽跪在凳子上，看着店内吃着火锅的人。
火锅她是吃过的，把食材放进锅里烫熟蘸料吃，是景泽很喜欢的食物，尤其是夏天。
夏天食物放不住容易坏，除了皇城附近能获得到的蔬菜肉类外，就没有别的食材能吃了。指望御厨做出太多花样来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因此夏天总是没什么好吃的。
所以热气腾腾的火锅比起冬天吃着暖身体，还是夏天更受欢迎些。
而且因为皇族用膳规矩太多，往往御膳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半冷不热了，就算还有温度也不像刚出锅的那样好吃。吃火锅的话，至少能吃到热乎乎的食物。景泽觉得滚烫的食物比起放凉的菜要好上许多。
但是火锅不是让她感到惊奇的事情，这些天来景泽算是第一次正式出门，她看着店内的食客与服务员，打心底里觉得神奇。
此前景泽听许世安说了这时代已经没有皇帝了，但景泽还是没能具体地理解这句话。
如今才觉得神奇，店内吃饭的应当都是平民，景泽也不确定应不应该这样说，她不知道没有皇帝以后是否还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别。
每个人都是如此干净有礼，每个人的衣服都是完整整洁的。所有人都穿着鞋，厚实得看起来不会轻易磨坏的鞋。
虽然发型她还是没能看习惯，但已经慢慢接受了，因为许世安也不像千年之前那样用簪子挽发了。
没有人大呼小叫，各式珍奇的水果之类就摆放在柜台上，却没有人上去哄抢。
景泽早就发现千年之后的世界十分富庶，却也想过这样的富庶不是普遍的问题，而是因为许世安地位较高才能过上那样富饶的生活。现在看来千年之前皇帝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在千年之后是十分普遍的现象。
那么那些服务食客而不能吃饭的下人，依旧是低人一等的吗？
在景泽的理解里的确是这样，可又不太一样。
仆人们的衣服太洁净，与食客们并无不同，而且他们不必低眉顺目，彼此交流也可以用正常说话的音量。
古人所说的天下大同，难道就在眼前吗？
趁着还没轮出空位来，景泽四处去转了转。
“世安，意大利餐厅又是何物？”
“是异国菜肴，但我考虑到陛下从没接触过类似东西，可能吃不上来。”
景泽点了点头，还是那副怔怔的表情，喃喃地说道：“如今异国菜也是很方便的食物吗？”
“回陛下的话，这附近连锁的店面是不少的。只是口味根据本地人的喜好改变，不一定正宗。”
景泽知道，大楚边境与异族交战之时，前线的捷报要快马加鞭一路通过驿站传来。送信人没空停歇，只能在路过驿站的时候顺一壶水润润嗓子，有时甚至会跑死马。尽管如此，前线的情报送过来也要几天的时间。
如今异国的店面也能开在城内，景泽只在史书中看过那些大一统王朝最鼎盛之时才会接纳异族人进京。
世安说过现在没有纠纷战火，景泽走出家门后才发觉，这个时代是超乎她想象的和平富裕。
“宝贝在看什么呢？快过来，吃饭了吃饭了，要点些什么？”
景坤远远的招呼声唤回了景泽的注意，她像被吓到了一样打了个激灵，然后回过头来。
景坤绝不是她的生母刘莺儿，但据世安所说，她们长相是相似的。
景泽不知道具体有几分相似，在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中，心思越发地混乱起来。
她整理好心情，露出微笑：“我来了妈妈。”
肉的种类很多，不仅有牛羊之分，每个部位也可以单独点菜食用。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越是了解，越是觉得惊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做梦都很难梦到这样的事。
这个没有皇帝的世界没什么不好的，或者说，比她想象中富饶更多。
等点的菜上来往锅里一烫，水沸起来后捞上来，放在许世安帮她调好的料里一拌，景泽更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一跨越了千年时间的古人，哪里尝过科技的味道。
“竟，竟然如此美味？”
天上仙人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
“哎呀，你那么喜欢啊。”
刚想对锅底挑剔一番的景坤笑了笑，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宝贝喜欢就好。”
景泽一上午累得不轻，中午吃火锅觉得好吃又吃了很多，到了下午已经昏昏欲睡，在回家的途中就一歪脑袋睡着了。
许世安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真贴心，世安，让小泽住在你这我很放心。”景坤说，“我来开车吧，你坐在后排照顾她。”
“好的伯母，麻烦您了。”
“今天出来玩，你也很开心的吧？”
车子慢慢停下来，等待着红绿灯。景坤把车载音响的频道调到喜欢的栏目，不经意地问道。
“嗯，我很开心，谢谢伯母。”许世安相当公式化地回应。
景坤笑了笑：“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总是琢磨不透你的心思。”
“伯母？”许世安的口吻很真诚，“我没有别的心思。”
“哈哈哈，我不是说你不好啦。”景坤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鬼头，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城府不浅，心里藏得住事。”绿灯亮了，景坤将车开了出去，“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很让我省心。可我偶尔还是觉得，你那么年轻一个孩子，总是死气沉沉的也不好呀。”
“今天一起出来玩，才终于觉得我们世安也能像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样快活啊。”
“当然了伯母，我也还年轻呢。”
虽然这么回应了，但许世安却没有觉得自己和平常有什么不同，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应当在见到陛下那刻起就发生了。
“这样很好，很有精神，我看了很欣慰呐。”
许世安笑了笑，没有再回复什么。但是在没人注意的后排，她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
上午出门时有些堵车，下午回家的路程却很通畅。车子拐了个弯，很快要回到许世安居住的小区。
“小泽在你这里住，承蒙你照顾了，真是辛苦了。”
景坤左右看着寻找车位。
“不麻烦的，伯母。”
“好，叫小泽起来吧，醒醒神再上去。”景坤慈爱地看着景泽的睡颜，“真是忙啊，要不是那么忙的话，真想多陪在她身边。”
许世安微微低下头，轻轻摇晃景泽的身体让她醒来。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遮挡住她皱起的眉毛。
时间过去了太久，孝元皇太后的形象在许世安心中也已经模糊了。
她只能记起一位瘦削的妇人，还有妇人眉间永远去除不去的忧愁。那时候许世安也还年少，可刘莺儿也不比她年长几岁。
“嗯？”
被摇晃醒的景泽哼哼了两声，勉强醒了过来，但她一点都不想起，哼哼唧唧地说：“不要扰朕，朕还要再睡会儿。”
景坤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哎呦，叽里咕噜说的哪里的方言啊，一句都听不懂。但我女儿真是可爱。”
许世安也有点无奈，她想叫景泽起来，但景泽可能睡迷糊了不知今夕是何年，分明醒了却闭着眼睛撒娇，就是不肯起来。
“世安抱我回去嘛。”
可是景泽已经不是那个八九岁在偏房玩困了后，能让许世安抱着回去的小公主了。
现在这个体重抱一下可以，抱着回去可就太勉强了，到最后许世安只能搀扶着还在耍赖的小皇帝，回头向景坤道别。
景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拿着手机把这滑稽的一幕录了下来。
“世安啊。”
走出去的许世安听到景坤的声音，又一次慢慢回头。
“如果太累了的话也请假歇一歇吧，没关系的。”
因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如果用能让景坤听得到的声音回应的话，说不定会吵到景泽。于是许世安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这孩子。”景坤看了看两人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