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长相与那景坤是否有相似之处？”

景泽的提问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她试图从许世安的表情上寻找答案，但可惜，许世安的脸如同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景泽根本看不出什么。

“世安，朕要你告知朕真相。”

小皇帝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这一次她没在许世安的沉默中妥协，而是难得地强势起来：“世安，别不说话，欺君可是大罪。”

许世安终于把投向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放在景泽身上。

“景坤确实与先皇太后有几分相似。”许世安说，“但是陛下要清楚，这都不是真的。尽管面貌相似，景坤也绝不是孝元皇太后。先皇太后端庄贤淑，把她当作娘亲是对先皇太后的侮辱。”

“朕晓得了。”

景泽把目光移向一旁：“世安不必叮嘱那么多，朕本就清楚。”

她的眉头微皱，神情相当复杂。但是出门见到景坤后，景泽流畅地换上了孩子面对母亲的轻松表情：“久等了妈妈，我们走吧？”

“我的宝宝真漂亮。”景坤对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体恤夸赞道，接着亲昵地挽起景泽的胳膊。

“走！”

一开门便是夏天扑面而来的热浪，景泽眯了眯眼睛，这些天她一直在空调屋里呆着，都快忘了外面有多么热。

这千年后的世界处处都好，就是这温度，比她大楚最热的时候还要热上不少吧。

车里也是开着空调的，很凉快。景泽摸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觉得有点太凉了，她很不适应一下热一下凉的温度变化。

许世安主动请缨做司机，景坤没有推辞，拉着景泽坐在后排。两人的肩膀紧紧地挨在一起。

“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景坤热情地讲起计划，“然后我们去尝尝那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怎么样？”

“这几天给小姐订的都是西餐厅，出来玩还是吃中餐吧。”许世安一边开车一边说，“火锅如何？”

“好主意啊，宝贝你说呢？”

景泽没明白所谓的意大利餐厅是什么，但既然世安插话了就该有她的道理，出于对许世安的信任她说：“就听世安的。”

说罢她顿了一下，想起景坤之前说的话，补充道：“哦对，世安姐姐，就听姐姐的吧。”

“火锅我也很喜欢呢。”景坤一副无论景泽说什么都会附和的样子，“不过得提前换下衣服呢，我可不想让这身染上味道。”

到了商场，景坤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景泽去服装区。

“好久没和宝贝一起出来逛商场了，”景坤揽着景泽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衣架上挑挑拣拣，“得给你挑件漂亮衣服。”

“这件怎么样。”

她拿出一件小衬衣：“宝贝长大了也得有些正式点的衣服了，偶尔穿穿这个风格的怎么样？”

景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景坤便挑好了一套塞进景泽怀里，接着把她推到试衣间：“好啦，快换上让妈妈看看效果。”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试衣间的帘子哗一声拉上时，景泽还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愣了片刻，她看着手里的一摞衣服，嘴角微微勾起。

景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没什么印象了，她名义上是过继在先皇贵妃名下的，但先皇贵妃薨得早，名下还有三皇子和五皇子。景泽的存在就显得有些若有若无了。

实际上她应该是被教养嬷嬷带大的。后宫事少清闲，又无甚用来取乐的玩意。在宫墙围成的狭窄的四角的天空下，一些膝下无子的妃子也会偶尔逗逗景泽，给她带几块小糕点。

有很多人对她散发过善意，景泽的日子其实没有想象中那样凄惨。

但她知道自己亲生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就算有妃子愿意摸摸她的小脸给她一块糕点，明天也不见得还会再来。

惯会看眼色瞧不上她的下人也是有的，若是和几位皇子见面的话就更糟糕了，年幼的景泽比他们小上一圈，自然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可她无娘亲为她主持公道，若是让妃子嬷嬷们评理，她们还是要偏心皇子的。

景泽想那是因为这几位妃子正是皇子们的亲生母亲，亲娘才会护犊子，她是没有的。

想了半天，景泽勾起的嘴角又压了回去。

不用世安提醒她也知道，景坤不会是她的娘亲。她知道娘亲姓刘，乳名莺儿，正经的名字没能留下来，可能根本就没人给她起过吧。

景泽登基后追封自己的母亲为孝元皇太后，为先皇太后再修坟陵。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娘亲刘莺儿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是……

但是她也得装出和景坤亲昵的样子不是，不然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不好吧。

所以她答应陪景坤出来逛街也是理所应当的，配合着景坤的喜好换衣服也是无可厚非的。

景泽展开衣服，虽然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但看看就知道了，把手从袖子里穿进去就能穿上了。要不是为了凸显地位尊贵，其实根本不用别人伺候自己穿衣服吧。

她把原来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衬衣。

说起来内衣这东西可真是不舒服，勒在胸前存在感好强，为什么千年之后的人要在胸前裹这东西。

还垫着厚厚的垫子，加上衣服轻薄的缘故，显得胸部的肉格外明显。

真是有点不成体统，景泽想。

衬衣是排扣的款式，景泽系了几个。扣眼有点小，很不好把扣子塞进去。好不容易系了几个，仔细一看还对错扣眼歪掉了。

景泽一把拉开帘子：“世安，来帮我穿衣裳。”

许世安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上来把帘子拉起来：“陛下！”

“怎么？”

“陛下衣衫不整，怎么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让她们回避不就好了……”景泽说了一半，想起这里已经没有皇帝了，平民百姓可能也没有叩首回避不见圣颜的习惯。

“好啦，我又学到了一点。”

景泽随口说道，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她用的还是千年之后的语言。

许世安没再说什么，她低下眉眼帮小皇帝把扣子系好，用缎带在领子上系了个蝴蝶结，再把衬衫的下摆扎进腰带里。

“好了陛下。”

景泽在全身镜里照了照。

“怪模怪样，”她评价说，“不过镜子倒是清晰。原来这里处处都有这样清晰的镜子，朕还以为家里那座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评价完她才注意到许世安还蹲在一旁，刚才她就是以这种不太舒服的姿势为她系的扣子。

“唔……”小皇帝沉吟了一下，“朕只是不太熟悉这些衣服的穿法，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很难，往后朕自己穿衣就好。”

“陛下何故亲自操劳这些小事。”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啊。如今又不用批折子了，操劳些小事又何妨。”

她说着，把许世安扶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朕觉得世安才是要做大事的人，实在不必为朕做这种小事。”

“但是陛下，臣发誓效忠陛下，愿意一生为陛下忙碌。”

“哈，不说这些了。”

景泽摊开手：“世安世安，我们也抱一抱吧？”

“陛下？”

看着许世安明显不解的表情，景泽歪了歪头：“咦，拥抱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问候方式吗？”

许世安笑了笑，稍微弯腰抱住了景泽。

“至少在这里，只有亲昵的人才会拥抱。”许世安说，“所以臣下拥抱陛下实在不合礼仪，但既然陛下吩咐，臣只能遵旨。”

拥抱的感觉，怎么说呢，非常的微妙。

整个人被包裹起来，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那股好闻的味道。

直白地描述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景泽却觉得上瘾。她本来就喜欢身体接触，喜欢紧挨着人坐着，像这样被整个抱在怀里的感觉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被抱在怀里，景泽顺势把下巴放在许世安的肩膀上。她蹭蹭对方的脸颊，觉得十分柔软。

可惜许世安很快把她放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不肯看她：“失礼之处望陛下宽恕。”

如果没有后边这些毫无必要的道歉就好了，本来就是景泽要求的，怎么可能觉得失礼呢。许世安遵守着君臣之礼，处处尊敬着她这位皇帝，景泽却觉得有些太过冗杂了。

这话由她这个整日接受百官叩拜的人来说真是奇怪。

拉开更衣间的帘子，听到这边动静的景坤立马抱着一大堆衣服赶了过来。

看到许世安跟景泽一起出来，她捂着脸颊提高了音量说：“哎呀，世安是在帮小泽换衣服吗，是我拿了太复杂的款式吗？宝宝要是不方便穿的话，叫妈妈帮忙换也没关系的哦？”

“我只是帮小姐整理下衣褶。”

景坤对着换好衣服的景泽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地夸张追捧，然后把挑选好的更多衣服塞进她怀里，让她全部试试才肯罢休。

景泽从来不知道换衣服也是那么累的活计。

但是呢，意料之外的不是很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