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秧动作干脆利落,确认湛明熙身体状况稳定后,立刻调遣心腹护送秦锐和湛明熙前往当年那场伽马第七星战役的坐标。
如今,那片星域空荡寂静,仿佛从未有过异样。
没有机甲残骸,没有能量波动,连那团诡异的紫色烟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沈知寒给的坐标就是这里,而且......我对这地方有印象。”秦锐握紧操作杆,指节微微发白,眉头紧锁。
那是一只变异的移速型虫族亲卫,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空间跃迁,如同鬼魅般穿梭于木星战场,还不等雷达发出警报,锋利的攻击足就贯穿了机甲的驾驶舱,战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丧命于虫族的镰刀下。
沈知寒和基地的智能光脑经过多次战术推演,最终锁定数个可能的跃迁坐标。秦锐与何凯西等人各自带队拦截,而命运偏偏让秦锐直面这只夺走无数战友性命的怪物。
当机甲视野锁定那道扭曲残影的刹那,秦锐的理智瞬间被怒火吞噬。通讯频道里,沈知寒的冷静警告早已被抛诸脑后,秦锐的指节死死扣住操纵杆,推进器功率全开,机甲如一道赤色闪电撕裂战场。
他只有一个念头:拧下这只虫族的脑袋,祭奠死去的兄弟!
直到警报声尖锐响起,秦锐才猛然惊觉自己已闯入一片未知领域。浓稠的紫色雾霭如活物般翻涌,将他的机甲彻底吞没。视野完全遮蔽,红外扫描和夜视系统在诡异的能量干扰下闪烁不定,机甲外骨骼甚至传来细微的腐蚀声。
还没等他锁定敌人的位置,赤红的防御光幕骤然闪烁两下,随即——
“警告!能量罩破损!”
刺耳的警报声在驾驶舱内炸开,秦锐猛地拉动操纵杆,机甲急速后撤,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骤然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侵入了他的身体。
战斗结束后,秦锐高烧三天不退,小腹绞痛如刀绞,疼得他几乎窒息。
幸好战后检测报告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残留。他心虚地删改了作战记录,甚至用拳头威胁了档案馆的工作人员,总算瞒过了沈知寒。
直到他调职回到帝都星,体检发现怀孕,再也瞒不住。
沈知寒翻出那段被篡改的监控记录时,气压低得能冻裂金属。
不过现在,崽子平安出生,他自己也活蹦乱跳,看起来一切如常。
可沈知寒却在港口战场上吸入了一团极为相似的紫雾,至今信息素紊乱,仍未恢复。
而且,太安静了。
秦锐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操作杆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机甲显示屏,防御光幕数值稳定,雷达扫描图上只有秦秧派来的几艘星舰在安全距离外巡航,红外热成像也显示周围空域一切正常。
可他分明感受到,那道视线依然黏在他身上,如附骨之疽,阴冷而粘稠,像是某种蛰伏在黑暗中的生物,正用湿滑的舌舔舐着他的后颈。
湛明熙摸了摸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却只触碰到冰冷的防护面罩。他微微一顿,随即在通讯频道里询问秦秧:“附近有监控记录吗?或者其他探测设备?”
频道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秦秧低沉的回应:“那段时间......没有。”
湛明熙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就带些地面样本回去,总不能白跑一趟。”
周围的机甲和星舰迅速行动起来,在秦锐的指挥下,机械臂精准凿击地面,采集碎石和土壤样本。不多时,他们便带着满满几箱标本返回了秦秧的监狱基地。
晚餐出乎意料的丰盛。在物资匮乏的伽马星系,这几乎算是最高规格的待遇。毕竟,这片星域荒凉到连作物都无法自然生长,每一粒粮食都依赖星际运输。
秦锐正埋头吃饭,突然,头顶传来几声沉闷的“咚、咚”响动。他瞬间绷紧神经,手指已经按上腰后的离子枪。
“没事,是老鼠。”秦秧头也不抬,语气平淡,顺手给湛明熙夹了一筷子雪白的鱼肉,“爸爸,尝尝这个。”
“你自己吃,别总顾着我。”湛明熙微笑着接下鱼肉。
可鱼肉入口的瞬间,他眼睛微微一亮,忍不住好奇道:“这鱼好鲜,是什么品种?”
湛明熙对好奇的事物总是忍不住发问。
“普通的卡西丽鱼。”秦秧垂眸,机械义肢灵活地剔除鱼刺,金属关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不过是用肉喂的。”
秦锐动作一僵。
在这个连干粮都稀缺的地方,能用来喂鱼的“肉”......
他胃里一阵翻涌,默默把那盘鱼推远了些。
“呵,开玩笑的。”秦秧瞥见弟弟的反应,嘴角扯出一抹笑,可那半边破损的脸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扭曲。
湛明熙心疼地抚上长子的脸颊:“小秧,让爸爸帮你修复这张脸吧?现在的干细胞技术,半天就能恢复如初。”
秦锐的轮廓像极了秦元帅,尽管他本人并不想承认。眉骨锋利,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唯独那双眼睛,是湛明熙留给他的。琥珀色的瞳孔在光下泛着浅金,像是融化的蜜糖。
而哥哥秦秧,则更像他们的Omega爸爸。他的五官柔和精致,鼻梁高挺却不显冷峻,唇角天生微微上扬,若不说话时,甚至带着几分温润如玉的错觉。只是蓝色的眼睛却凌厉如刃,带着Alpha与生俱来的侵略性。
那片狰狞的疤痕覆盖了整个右半边脸,像是一幅被撕裂的画卷,彻底破坏了这张脸上本该有的明媚。
秦秧轻轻蹭了蹭湛明熙的手掌,摇了摇头:“脸上的伤能治好,心里的不行。”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声音低哑,“有些东西......长不回去了。”
餐桌上骤然安静。
那场“血色战役”的阴影,至今仍刻在每个人心里。秦秧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
天花板上再次传来几声闷响。
经过方才哥哥恶劣的玩笑,秦锐心理上已经饱了,便放下餐具:“我去看看。”
秦秧按住他的肩膀:“你陪爸爸,我去。”
话音未落,人已大步离开。
秦锐彻底没了胃口,转而专心给湛明熙夹菜,当然,刻意避开了那盘鱼。
没过多久,秦秧回来了,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顿饭还算和谐。矿石样本被送往监狱实验室检测。秦锐看了眼时间,考虑到湛明熙的身体状况,决定先休息片刻。
秦秧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语气平淡:“监狱里血腥气重,不适合爸爸。”
秦锐点头同意,可当他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眉头骤然拧紧。
秦秧的办公区域泾渭分明地割裂成两个世界:
左侧是堆积如山的纸质文件,摞得极具“艺术感”:层层叠叠却诡异地维持着平衡。秦锐眼尖地发现,最底层甚至压着两年前未提交的军区申请书,边缘已经泛黄卷曲。
而右侧则像某个冷兵器陈列馆:离子刀、狼牙棒、战刃武器随意散落,最骇人的是那把还滴着新鲜血液的合金斧,在地上蜿蜒出一条褐色的小河。
秦锐条件反射地捂住湛明熙的眼睛。
“啊,忘记收拾了。”秦秧眨眨眼,破损的半边脸让这个无辜表情显得格外惊悚。
“怎么了小锐?爸爸不能看吗?”湛明熙好奇地扒拉儿子的手指。
“没事,哥的办公室闹老鼠。”秦锐半强迫地把湛明熙转了个方向,“我先带您去隔壁休息室。”
等湛明熙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秧才慢条斯理地关上门。他打开终端召唤清洁机器人,目光却落在墙角一个不断颤动的金属箱上。
“老鼠......”他踱步到箱前,军靴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箱体。
“咚!”
箱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箱盖缝隙间,一缕银发正随着挣扎微微颤动。秦秧突然单膝压住箱盖,机械手指“咔嗒”扣紧锁扣。
阴影中他勾起嘴角,眼神微暗:“确实有......不安分的老鼠。”
深夜,湛明熙在办公室临时安置的床垫上沉沉睡去。隔壁休息室里,秦家两兄弟隔着烟雾对坐。秦锐咬着烟,火星在昏暗里明灭,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秦秧身下那个金属箱。
“你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秦秧率先打破沉默,机械手指正调试着义肢关节,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还能怎样?老古董一个,拉个臭脸对我。”秦锐撇嘴,烟灰簌簌落在军靴上,“整天把爸爸当犯人盯着。”
机械关节的运转声突然滞了一瞬。秦秧垂眸,眼底有秦锐看不懂的神色:“听说......你给沈知寒生了个孩子?”
他状似无意地拍了拍箱子。箱内死寂,仿佛先前的动静都是幻觉。
提到崽子,秦锐眼睛倏地亮起来。他掐灭烟头,光屏在掌心展开,调出崽子的照片:“已经在学说话了,沈知寒说我回去的时候估计能喊爸爸......”
全息影像流水般展开:皱巴巴的新生儿蜷在沈知寒臂弯里喝奶,指挥官冷峻的侧脸被阳光熏得柔和;小崽子趴在沈知寒肩头打奶嗝,居家服被糊满口水;沈知寒单膝跪地,耐心追着满地乱爬的崽子喂饭;秦锐和沈知寒挤在花园的藤椅午睡,崽子蜷在他们中间,阳光正好......
说是崽子的成长记录,镜头却诚实地追着另一个alpha的身影。
秦秧看着弟弟眉飞色舞的样子,破损的嘴角微微上扬。同为alpha,他太清楚这种刻进骨子里的占有欲,恨不得把配偶每个瞬间都烙进视网膜。
“那哥你啥时候结婚?我俩孩子都有了。”秦锐炫耀完毕,心满意足地撞了下兄长肩膀,“你在这事儿上可就不如我了哈!”
金属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箱体锁扣,秦秧声音很轻:“唔,不急。”
他顿了顿,“可能还需要......再等等。”
“没事,反正我们老秦家有后了。”秦锐用力握了握兄长的机械义肢,机械外壳里是秦秧白皙修长的手指。
夜风穿过通风管道,带着监狱特有的铁锈味。
他们都清楚秦秧背负着什么,不敢让他再有太多的压力。
就像何凯西永远治不好的失眠症,戈元帅家小儿子离不开人的怪癖,柏雁秋永远放下的狙击枪,还有湛明熙那个再也拿不起手术刀的学弟......
有些伤口,干细胞修复不了。
秦秧的机械手按在胸口,那里传来陈旧而熟悉的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