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吸入紫雾后，沈知寒的易感期就变得紊乱不堪。过去几个月，因为秦锐一直陪在身边，这种紊乱被Alpha的信息素安抚着，没有彻底爆发。

但很显然，这一次，沈知寒的易感期又提前了。

而且秦锐不在。

沈知寒烧得浑身发烫，面色潮红，勉强给军部发了简短的请假报告后，便将终端反扣在桌上，整个人蜷进被褥里。

三天了。

秦锐已经离开三天了。

枕头上的信息素味道淡得几乎闻不到，沈知寒仍固执地将脸埋进去，标记齿不受控制地弹出，却因为找不到配偶而焦躁难安。

“秦锐......锐锐......”

他痛苦地低吟，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手边散落着三支空了的抑制剂，早已超过安全剂量，却毫无作用。

家里备用的抑制剂在卧室的柜子里。沈知寒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指挥官，此刻却连站都站不稳。

他踉跄着走向柜子，颤抖的手指搭上柜门，

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秦锐的衣服。

哦，开错柜子了，抑制剂在另一边。

但是......无所谓了。他突然不想再去找抑制剂了。

沈知寒直接爬进衣柜，蜷缩在秦锐的衣物间。那些军装、衬衫上残留的淡淡信息素包裹着他，像是Alpha无声的拥抱。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知寒勉强抬头，看见崽子推开了房门。

小家伙被满屋子失控的信息素吓得眼泪汪汪，却还是迈着小短腿坚定地跑过来，一头扎进沈知寒怀里。

“饿了？”沈知寒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既没送崽子去医疗所，也没设置机器人做饭程序。

他让他们的孩子饿了一整天。

“抱歉......是我的失职。”他声音沙哑，想抱着崽子出去，可小家伙却死死揪着秦锐的一件衬衫，带着哭腔喊：“mama......mama......”

沈知寒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砸了下来。

“你也想他了，对不对？”

他把崽子抱得更紧，泪水浸湿了孩子胸前的衣料。

秦锐才离开三天，他就连他们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了。

或许是抑制剂终于起效，沈知寒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抱着崽子从衣柜爬出来，给机器人设置了做饭程序，喂饱崽子。

破天荒地，他没把崽子放回婴儿床，而是带上了自己和秦锐的大床。

崽子一沾床就滚到秦锐的枕头边，小脸埋进去蹭了蹭，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沈知寒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拿起终端，给秦锐发了条讯息：

“任务顺利吗？”

秦锐回复得很快：“还好，快了。”

沈知寒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只打出一句：“我们一切安好，你专心任务。”

谎言。

他快想秦锐想疯了。

而此刻的木星前线，秦锐怀里抱着昏迷的湛明熙，身后是忙着叫人的布尔诺。

他们甚至还没能离开木星战场。

————

秦锐被基地的机械嗡鸣声吵醒，睁开眼时，陌生的金属天花板让他恍惚了一瞬。

哦，他和爸爸在木星基地。

他又闭上眼睛，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湛明熙。

怀里空空如也。

秦锐猛地睁眼：“爸？！”

他猛地弹起身，终端定位显示湛明熙在基地医疗所。他连外套都来不及披，蹬上靴子就冲出门。

医疗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远远地，秦锐就看到湛明熙穿着基地的医师服，戴着橡胶手套，正用机械臂给一个手臂被虫族酸液灼伤的战士换药。

“绷带需要稍微紧一些哦。”湛明熙温柔地笑着，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勒紧纱布。

战士疼得倒抽冷气，却还是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谢、谢谢医疗官......”

“下一个，大家要乖乖排队换药哦。”湛明熙拍拍手，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医疗所里人满为患。旁边的基地医疗官们穿梭在病床间，布尔诺和搬运机器人正来回运送纱布和止血凝胶。染血的敷料已经堆成小山，无声诉说着昨日战斗的惨烈。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秦锐上前，皱眉盯着湛明熙被手套包裹的纤细手腕。

“诶呀，这不是看医疗所太忙了嘛。”湛明熙头也不抬，继续处理着下一个战士的伤口，“小锐去忙你的，别打扰医疗官工作。”

秦锐拳头紧了紧，还是后退一步。

他知道父亲秦元帅有多宝贝湛明熙，他早就不许爸爸再接触临床了，更何况是亲自参与换药这种耗费体力精力的活。

可当他看到爸爸眼里久违的光彩......

那是医者面对生命时最纯粹的热忱。

何凯西从门外进来：“跃迁控制台充能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秦锐看着湛明熙忙碌的背影，轻轻摇头：“再等等。”

就让他再做一会儿湛医疗官吧。

不是被囚在金笼里的元帅夫人，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品，而是帝国曾经最好的医疗官。

秦锐摸出终端，想给沈知寒发讯息，但是又不知道发什么，他们的讯息还停留在上次的“注意安全”。

似乎是某种默契，沈知寒的讯息弹了出来：“任务顺利吗”

秦锐看了眼湛明熙的背影，回复道：“还好，快了。”

沈知寒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们一切安好，你专心任务。”

秦锐摩挲着屏幕，莫名的不安在心头盘旋。

但，那可是沈知寒，那个永远冷静强大的指挥官，一定能把事情都处理的漂漂亮亮。

“啊！医疗官晕倒了！”惊呼声炸响的瞬间，秦锐已经冲进医疗所。

湛明熙面色惨白地倒在布尔诺怀里，手腕垂落。

直到这时秦锐才惊觉，爸爸的手腕竟比布尔诺的还要纤细。

————

三年前的医疗所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

湛明熙从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秦康铭紧绷的侧脸，他的丈夫还穿着军装制服，终端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眉间的沟壑上，连指尖敲击虚拟键盘的力度都比平日重三分。

“康铭......”

湛明熙想抬手抚平丈夫紧皱的眉头，却被那只布满枪茧的大手一把攥住手腕。

“你不能再工作了。” 秦康铭的语气不容质疑。

病床上的人怔了怔，随即露出惯常的温柔笑容，轻声地商量：“只是一天三小时......”

秦康铭沉默地看着他：“不行。”

“那两小时？”湛明熙撒娇似的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腕，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就看看实验数据嘛～”

秦康铭突然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alpha的脸很烫，烫得湛明熙指尖发颤。

“明天开始，你去负责德尔塔星系的医疗项目。”

空气凝固了一瞬。

湛明熙轻轻抽出手，撑着病床坐起来。单薄的胸膛贴上alpha的侧脸，他像拥抱孩子般将秦康铭笼在怀中：“可是，干细胞技术还不完善......”湛明熙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他低头吻在丈夫发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可不可以......不要送走我？”

这是帝国首席医疗官一生中，最卑微的请求。

第二天清晨，湛明熙被秦元帅亲手送上前往德尔塔星系的运输舰。

同一天正午，秦锐砸烂了元帅办公室。

父子决裂的消息在军部传开。

“你这是软禁！”年轻的alpha暴怒得像头困兽，要不是沈知寒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他的拳头已经挥向亲生父亲，“你凭什么限制爸爸的人身自由！”

秦康铭站在满地文件中央，肩章上的将星冷光森然：“你以为离了我，离了‘秦’这个姓，你算什么？”

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暴怒的信息素压得整个办公室的警报器嗡嗡作响：

“想保护你爸爸？就证明给我看！”

秦锐红着眼眶摔门而去时，走廊上所有军官噤若寒蝉。

那时的秦锐还不是叱咤战场的赤红少将。

只是秦小少爷，秦元帅的附庸，一个连父亲办公室都砸不穿的废物。

德尔塔星系，人类医学的圣殿，洁白无瑕的疗养城邦漂浮在星环之间，这里有着全宇宙最先进的再生舱、最精密的手术机器人，和最昂贵的......囚笼。

湛明熙的独栋别墅坐落在中央生态园内，窗外是模拟地球四季的花园，室内恒温恒湿，连空气离子浓度都被严格控制。每天都有专员给他检查身体，这些数据都如实汇报给秦元帅。

每周四下午三点，秦元帅的专属星舰会准时降落在停机坪。

湛明熙总提前两小时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卷着栗色长发，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小径上。

然后他就会变成一只贪婪的小兽，跳起来环住丈夫的脖子：“康铭！”

alpha稳稳接住他，掌心下意识抚过后背凸起的脊椎骨，还是太瘦了。

晚餐后才是重头戏。湛明熙窝在秦康铭怀里，手指在虚拟屏上划拉出一长串清单：

《星际医学前沿》的最新期刊

第七代干细胞培养仪

还有隔壁实验室那套再生舱

秦康铭板着脸拒绝：“不行，太耗神。”

“可不可以嘛～”湛明熙抓着秦康铭的手晃啊晃，栗色长发扫过丈夫的下巴，“我都快闲出蘑菇了！”

“而且他们把我照顾的很好呀，你看我现在都不会随随便便晕倒了！”

“求求你啦，老公老公！”

三天后，所有设备都会出现在别墅地下室。

全息通讯里，湛明熙正抱着新到的古籍转圈，宽大的睡袍下露出一截伶仃的脚踝：“康铭你看！是《黄帝内经》的旧地球拓印版！”

秦康铭忍不住伸手想揉他发顶，指尖却穿过投影，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他有些失落地收回手。

文件批阅间隙，秦康铭总会盯着无名指的婚戒出神。

他特别怀念三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普通军官，湛明熙刚当上初级医疗官。

他们会一起挤在旧公寓的厨房里做饭，omega笨手笨脚切土豆，alpha笑着从他手里抢过菜刀，说医疗官的手怎么能做饭呢。

后来有了秦秧和秦锐，他连教训孩子都得等湛明熙睡着后，偷偷把臭小子拎到地下室抽皮带，抽完还要喷除味剂，生怕湛明熙闻到血腥味。

爱人在怀，他这辈子都圆满了。

但他无法忘记监控画面里，湛明熙倒在了实验室，苍白的脸几乎与地砖同色。

决定把湛明熙送去德尔塔星系的那一刻，他就把人死死按进怀里，爱人的呼吸扫在颈侧时，alpha战栗得如同劫后余生。

“别再吓我了......”嘶哑的哽咽淹没在怀中人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