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零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得掌心有些发疼。

她耳边还回荡着吴大志那句听起来有些轻描淡写的话——"你在的这层楼有群租"。

窗外突然下起雨来。

雨滴有小变大，越来越密集，渐渐在玻璃上敲出细密的裂纹。

她忽然想起周强主任发来的那条消息，当时只觉得是寻常工作安排。

此刻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那条「吴店长联系我说，旗舰店有套房子处理不了，就转给了锦绣店，他希望你能协助一下。」的消息还处在置顶的位置。

"吴店长，周主任说的那套需要我协助的房子......"凌零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对，就是我说的那套可以给你免租金住半年的房子。"吴大志打着哈哈。

几天前。

大庇总部高区49层，财务总监办公室。

办公室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香根草与雪松混合的香氛气息。

透过一整面的落地窗，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阳光经过特殊镀膜的玻璃幕墙过滤，变成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光，将会议室照得如同手术室般纤尘不染。

靠窗那排绿植郁郁葱葱，琴叶榕宽大的叶片上还凝着晨间喷洒的水珠。

吴大志整个人陷在进口的真皮沙发里，两条腿随意架在配套的脚凳上刷短视频。

对面财务总监的定制西装在光照下泛着暗纹，袖扣折射的光斑随着他敲桌的动作在实木纹理上跳动。

"给句话，这套房子你到底处理不处理？"财务总监的金属表带在桌沿磕出闷响。

吴大志的拇指还在屏幕上滑动，最新款手机的曲面屏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不是还有旗舰店吗？"

"哼！"财务总监突然把文件夹摔在3米长的黑胡桃木会议桌上。

文件扉页印着的红色"紧急"印章，在总监甩手的动作里碎成模糊的残影。"现在丢出来了。你作为老臣，混了这么多年，也该出点力了。"

镶着铜边的钥匙串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吴大志终于抬头。

钥匙砸在他胸前又弹到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XX公寓1005室，老板亲戚家的房子。"财务总监转身时，定制西装的收腰剪裁在背后绷出尖锐的折线。

"搞不定的话，你这店长也别当了。"

"......所以这是大庇老板亲戚家的房子？"凌零零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吴大志含糊不清的声音，还混着电流杂音："没错。"

凌零零走到玄关，透过猫眼看向昏暗的走廊。

防火门上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幽绿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安插在问题房源旁的"哨兵"。

"我已经争取到最优条件了。"

吴大志突然提高音量，背景音里传来汽车鸣笛的喧嚣，"只要协助处理好群租问题，不仅半年免租，之后的租金还能打对折！"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那干嘛叫我来处理啊？"

凌零零不自觉地用手掩住了手机，虽然房间里除了她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我只是个外派来的律师助理啊。"

"你能力强，之前那套粉红装修的房子，就处理得很好。再来就是，我听过你们小厦所和幻岩所的事情，这是旗舰店处理不了的房子，你把现在这个群组的问题解决了，不就是在大庇的老板面前，给你们小厦所长脸了？"

"好了，我还有事，你先看看情况，晚点有问题再联系我。"吴大志匆匆挂断了电话。

"喂喂，等等"。

凌零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问最关键的问题——这层剩余7套房子里，到底哪一套是群租的？

她立刻发消息给吴大志：「几零几室是群租房啊？」

消息发出去后。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凌零零等了快二十分钟，吴大志依然毫无回音。

她忍不住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听筒里再次传来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

凌零零简直无语了。

这真的是大庇老板亲戚家的房子吗？怎么感觉吴大志一点也没当回事呢，就随随便便交给她来处理。

正郁闷着，她的肚子突然"咕——"地叫了一声，声音响亮得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啊！我的外卖！"

凌零零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明明点了餐，结果因为跟吴大志通话，完全忘了这回事。

她赶紧打开手机查看外卖软件，订单状态确实显示"已送达"，甚至还有一张外卖放在门口的照片——确实是她的门牌号，1005。

可当她再次打开门，走廊上依旧空空如也，连个外卖袋的影子都没有。

"......"

凌零零站在门口，心疼得直咬牙。好不容易奢侈一次，钱花了，饭却没吃上！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到底是谁偷了她的外卖？！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凌零零悄悄关上房门，既然吴大志不靠谱，那她就先探探这层楼的底细，既能找出偷拿外卖的贼人，又能顺便摸清楚哪家是群租。

凌零零刚走到1006室的门口，忽然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凭什么又偷拿隔壁的外卖？！"软糯的女声此刻拔高了八度，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愤怒。

"喊什么喊！"男人不耐烦地吼回去，"又没人知道，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这是第几次了？！不光偷楼下阿姨的WiFi，还又——"

"闭嘴！"男人粗暴地打断，"别忘了你住的是我的房子！信不信明天就给你涨租金？"

凌零零听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有多可疑

——整个人几乎贴在门上，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上外卖订单的页面亮得刺眼。

"啪！"

1006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拉开，凌零零一个踉跄，差点栽进去。

开门出来的丸子头女生也愣住了，两人就这样在极近的距离来了个面对面。

女生的眼睛还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

她手里紧紧攥着凌零零那碗被偷走的外卖袋——红油汤底洒出来一些，在她指缝间黏糊糊地往下滴。

一阵死亡沉默后，女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不起！我已经把外卖还回去了！是他又偷拿回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拆，没吃过一口，是干净的。"

凌零零没有回答，站在1006室门口，她看到了屋内令人震惊的景象。

本该和1005一样的小客厅，此刻被简易隔断墙硬生生分割成了三个区域。

正对门口的"客厅"部分摆着二张上下铺铁架床，其中一张下铺的被子凌乱地堆着，上铺垂下来几件皱巴巴的T恤。

窗户前横七竖八地拉着晾衣绳，挂满了应该是刚收进来还在滴水的衣物，完全挡住了采光。

右手边的厨房区域更夸张——灶台上堆满泡面碗和外卖盒，抽油烟机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

左墙边立着三个简易衣柜，其中一个柜门大敞，露出塞得爆满的工装服。衣柜顶上摞着五个行李箱，最上面那个摇摇欲坠，用红色尼龙绳勉强固定在墙钉上。

整个空间弥漫着泡面、汗水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古怪气味，从打开的房门向外不断飘出。

"对、对不起..."丸子头女生注意到她的视线，慌乱地挡住门口，"我们马上收拾..."

凌零零还没反应过来。

卧室方向突然传来暴躁的男声："你他妈跟谁说话呢？"

一个染着黄毛、戴着金属戒指的年轻男人冲到了门口。他看到凌零零时明显一愣，随即凶狠地瞪起眼睛："看什么看？找死啊？"

说着，他立刻缩了回去，还"砰"地关上门，完全不顾丸子头女生还站在门外。

丸子头女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手里紧紧攥着外卖袋，指节都泛了白。

凌零零看着女生发抖的肩膀，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女生的抽泣声戛然而止，抬起哭花的脸，鼻尖上还挂着个小泡泡："啊？"

"要不要……进来一起吃？"凌零零重复了一遍："我外卖点得多了。"

丸子头女生咬了咬嘴唇，回头看了眼1006紧闭的房门，里面还能听到黄毛骂骂咧咧的声音。她犹豫了几秒，最终小声答应："好……"

她跟着凌零零进了1005，关上门后，整个人才稍稍放松下来。

"我叫凌零零。"

凌零零四处翻了翻，找到一卷垃圾袋，就拿了一个撕开当桌布铺在客厅的小桌子上："你呢？"

"我叫刘琴。"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刚刚……真的很对不起。"

凌零零摆摆手，手脚麻利地拆开外卖袋，又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红油。

"没事，先吃点吧。我刚才看你自己点的外卖好像是超级变态辣，你应该能吃辣吧？"

食物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刘琴坐在餐桌前，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次性筷子。

她点点头："能吃辣，我是X省人，喜欢吃辣。"

凌零零递给她一碟调料："你和你男朋友两个人住啊？"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刘琴手一抖没接住调料，红红的辣油撒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