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零站在陈晨身后，不用看也知道好友此刻必定和自己一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电脑上那些粉红梦幻的装修照片，和眼前这个灰扑扑的水泥毛坯房，真的是同一套房子吗？

她犹豫着拍了拍陈晨的肩膀："你确定没带错房间？"

陈晨艰难地转动脖子，回过头时眼睛瞪得像铜铃："1506室，没错吧？"

凌零零再次环顾四周。

这套所谓的三室二厅，此刻完全就是个未完工的水泥盒子——粗糙的灰色墙面裸露着混凝土的纹理，地面是未经打磨的水泥地，上面还留着施工时的砂砾和灰尘。

角落里堆着几袋已经硬化的水泥，旁边散落着几个空饮料瓶。天花板上的电线管道裸露在外，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

客厅与餐厅之间连隔断都没有，只有几根裸露的钢筋柱子突兀地立在那里，柱子上还缠着几圈已经褪色的粉色丝带，在灰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透进来的阳光都被染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三间卧室的门洞倒是开好了，但连门框都没装，黑洞洞的像张着大嘴。

其中一间卧室的地面上还留着几个油漆桶，桶边凝结着干涸的粉色油漆。另一间卧室的墙角堆着几卷发霉的壁纸，隐约能看到上面的粉色花纹。

厨房区域只有一个水泥砌的台子，上面留着几个水管接口，水槽位置连孔都没开好。台面下散落着几个外卖盒，看样子已经放了很久。抽油烟机的管道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像个被遗弃的金属怪物。

卫生间更是简陋，连防水都没做，地面还留着施工时的脚印。

马桶位置只留了个黑洞洞的下水口，淋浴区连地漏都没装，墙角积着一滩发黄的水渍。镜子的位置只留下四个膨胀螺丝，在水泥墙上显得格外突兀。

最讽刺的是，在客厅正中央的水泥墙上，有人用粉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旁边写着"公主城堡开工大吉！"，字迹已经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爱心的下方还用胶带粘着一张褪色的设计图，上面画满了粉色的装饰图案，与周围灰暗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这..."凌零零指着那行字。

陈晨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相册："不可能啊，前几天来看还是粉红色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高跟鞋的声响。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戴着夸张蝴蝶结发箍的女孩叉腰站在门口："喂，你们看够了没有？"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手里攥着一把钥匙，钥匙扣上挂着一个粉色水晶球，在灰暗的房间里闪着微弱的光。

"抱歉，辛迪。是我，我是来送房屋估值报告的。"还没等凌零零看清来人的脸，陈晨就抢先开了口。

女孩的脚步顿了顿，随后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杂物，朝她们走来。昏暗的光线中，凌零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粉色轮廓。直到对方走近，她才终于看清——果然是那位网红"小公主"辛迪。

来之前，凌零零特意刷了辛迪的视频账号。这个网名取自灰姑娘"辛迪瑞拉"的女孩，原本只是分享自己喜欢的粉色装扮，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粉丝暴涨到近百万。

早期的视频都在一个狭小的粉色房间里拍摄，而最近几期明显换到了这套三室二厅，背景里能看到好几个不同风格的粉色房间。

"是你？"辛迪冷哼一声，语带嘲讽，"现在满意了，大会计师？"

凌零零瞄到到身旁的陈晨握紧了拳头，她赶紧一个闪身，灵活地挡在好友前面："您好您好，您就是辛迪吧！"

凌零零故意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夸张的兴奋，"我是陈老师的朋友，也是您的粉丝！今天知道陈老师要来见您，死活求着她带我来的。"

辛迪明显愣了一下，粘着亮片眼影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我的粉丝？"

"当然啦！"凌零零掏出手机，迅速点开辛迪的主页，"我每期视频都看！您上周那期'粉色下午茶'的穿搭简直绝了！"

辛迪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些，但是很快就又板起了脸。

"那又怎么样？"她的表情瞬间又冷了下来，纤细的手指猛地指向客厅旁的一个房间，"看到那个房间没？那就是拍摄'粉色下午茶'的地方。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凌零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间本该梦幻的粉色房间，如今只剩下裸露的水泥墙面和地面。

墙角堆着几桶干涸的粉色油漆，墙面上还留着几道未完成的粉色刷痕。一面墙的正中央，挂钉上孤零零地垂着半截粉色蕾丝窗帘，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怎么会变成这样？"凌零零小心翼翼地问。

"这就要问你的朋友了。"辛迪转过身，冷冷地瞥了眼陈晨，"这都是拜她所赐。"

凌零零感觉到陈晨的身体瞬间绷紧，她赶紧一把拽住闺蜜的胳膊，用力把她往门外拖。

刚才吃饭时陈晨说过，为了赶这份估值报告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

她太了解这个闺蜜了——睡眠不足时简直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别发火，你在外面待会儿，我来和她谈。"凌零零把陈晨推到走廊上，压低声音安抚道。

"她简直是无理取闹！"陈晨气得声音发抖，"明明是她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凌零零按住她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我来处理。"

好不容易把陈晨安抚住，凌零零重新回到房间。

辛迪正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灰尘扑扑的玻璃照进来，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

借着光线，凌零零这才注意到辛迪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精致的妆容也有些花了，显然刚哭过。

"辛迪小姐..."凌零零轻声开口，"您这房子里的装修..."

"都拆了。"辛迪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团队里其他人说了，我这房子带着粉红装修就卖得便宜，到时候收不回钱。所以..."

她苦笑了一下，"他们这两天骗我说要出外景，其实是找了施工队来把装修都给拆了。"

辛迪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转过身，粉色的美甲无意识地抠着窗框："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这里每个房间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就算...就算我暂时付不出钱..."

凌零零感受到辛迪话语中的心酸，突然想到陆明提起自己房子时那种珍惜的神情。

她正想开口安慰，辛迪却突然挺直了背脊，声音又恢复了冷淡："算了，拆都拆了。你朋友呢？她这房屋估值报告，是不是又要连夜重做了？"

"不用。"陈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声音同样冷冰冰的，"你这房子都拆成这样了，我直接用同地段同户型的毛坯房估值报告。"

她推了推眼镜，"有模板的，很快就能搞定。您的资产就差这份报告了，等报告出来了您结一下费用就行。"

"哦？那恐怕你们要等一等了。"辛迪双手环胸，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们最清楚了，我手上没资金了。"她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本来打算在这里连开几场直播，带一些货...货源都联系好了"

目光扫过墙上残留的粉色装饰痕迹，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现在么，直播是开不了了。你们等我卖房子吧。"

"我没有同意延迟付费的权限，需要向老板申请报批。"陈晨低下头，快速地说完。

凌零零太了解陈晨了，知道这是她这位闺蜜在内疚了的表现。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凌零零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女生，清了清嗓子，说出了她从中午看到陈晨时，就一直在心里想着的话："那个...辛迪小姐，请问您方不方便换个地方直播？"

她比划了一下："离这里，大概20分钟自行车程。"

辛迪狐疑地抬起头："什么地方？"

"一套装修风格和您原先设计很像的房子。"凌零零掏出手机，翻出陆明家的照片，"您看，也是全粉色系的。"

一辆出租车，15分钟后，陆明的房间里。

辛迪的眼睛亮晶晶的，凑近了仔细端详着房内的摆设："这...这简直太棒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这个粉色比我选的还要正！这个客厅的采光..."

"你就是房主？真是太有品味了。"辛迪用拇指和食指给陆明比了个心。

凌零零笑着转向陆明："谢谢你愿意借房间啊。"

陆明摇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兴奋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辛迪："是我该谢谢你。我的装修...能被人真心喜欢，我很高兴。"

辛迪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我可以在这里放补光灯，那边摆产品...天啊，这个粉色窗帘做背景太完美了！"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向陆明，"那个...租金..."

"不用了。"陆明笑了笑，"就当是...给同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