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和薄薰并排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身边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小贩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
突然,薄薰止了步子,被路边一个卖酥奶饼的小摊吸引住目光:“主人主人!您闻闻,好香呢,能不能买些这饼,当作路上的干粮?”
“嗯,都行。”
池鸢话刚说完,就被人挤到路边,转头一看是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她头戴一朵大红花,身上衣料很普通,但颜色却搭配得十分花哨。
这妇人撞到人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看都不回头看一下,径直冲向前面一家售卖发簪饰物的摊位,那摊位围满了人,似乎都在争抢最新的一款发簪。
“哎,你挤什么挤,懂不懂先来后到?”
“谁管你先来后到?这花藏阁同款的珠钗可是有市无价,再不抢,可就卖没咯!老伯老伯,我,还有我,我也要出价!”
薄薰买完饼,见池鸢站在路边,好奇走过去:“主人,怎么了?”说完就随她视线看去一眼,“啊~是卖首饰的铺子……主人,您对这些感兴趣?”
“不是。”
从两人的位置,能清楚看见摊位上摆得琳琅满目的珠钗发饰,其中一款造型别致的玉簪正是众人哄抢的目标。
薄薰看了几眼,纳闷道:“这玉簪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让这么多人争抢?”
“我也看不出来。”池鸢移开目光,就在这时,一道殷红的身影撞入视线,正是段雨。
段雨远远地朝池鸢挥了挥手,也没打算过来搭话,而是凑到那卖首饰的摊位前瞧热闹。
此刻,几个姑娘正为那一款簪子争得面红耳赤,眼看要有一方胜出时,之前将池鸢挤到路边的胖妇人突然站了出来,从兜里掏一袋银钱放到摊主面前,声称那簪子她家小姐看上了,无论谁出价,她都要在其之上再加一成。
摊主见钱眼开,立马就收了胖妇人的钱袋,其余姑娘见状不服气也争着加价,随后,那根仿制花藏阁的玉簪,便被一路哄抬到了三十两银子的高价。
如此高价,买个仿制的簪子倒有些不值了,即便它仿得再像花藏阁的珍藏品那也不值。其他姑娘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便没人再往上加价了,最后这支玉簪就被胖妇人买下。
段雨望着胖妇人手里的簪子,生了好奇心,见她要走便上前与她攀谈。
“大娘等等,你手里的簪子可否借我看一看?”
胖妇人不悦地呵斥段雨:“叫谁大娘呢?没规矩的小丫头!”说完,立刻摆出傲慢神情,将段雨从头到脚都打量一遍。
“瞧瞧你这身行头,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这簪子你买得起吗?随意借你看,万一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段雨唇角微抿,慢悠悠地挽起袖口:“大娘别生气,瞧你,这一生气,额头上的皱眉呀,都能挤死蚂蚁了呢……”
“你,你说什么!”胖妇人上前一步,抬起手作势要教训段雨。
就在那一刻,段雨抬起眼眸,淡红的瞳色中露出如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胖妇人当即一愣,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害怕得不断后退,等缓过神,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段雨看着胖妇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扬起的笑意透出几分诡异。
忽而,她眼眸一转,正对上路旁,直直看着她的池鸢和薄薰,瞬然,那唇角又上扬了些许,脸上的笑也多了一些温度。
段雨朝池鸢轻轻颔首,还是没过去搭话,而是闲看起路旁的小摊。
见此,池鸢也不再管她,带着薄薰继续向镇北出口走,然而,还没走多远,就察觉段雨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个段雨,究竟想干什么?”薄薰小声嘀咕一句,话未说完,段雨突然从人堆中穿行而来,路过两人时,还朝她们扬起手中刚买的烧鸡。
而后,段雨就走在两人前面,一会买果子,一会买酒,一会又跑到成衣铺子里买衣裙饰物。
池鸢默默观察段雨的行为,乍一眼瞧去,段雨和寻常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喜欢精致的珠钗首饰,喜欢凑热闹,还和薄薰一样贪嘴,甚至还会好心地在乞丐碗里扔一些赏钱。
抛开南疆圣女这个身份,段雨看上去也不过是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对池鸢,或对其他人,并未做任何出格之事。
但这些都不过是表象,段雨的危险并不流于表面,而是潜伏在深处,总会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来上致命一击。
日头渐高,阳光也开始变得炙热,薄薰买了一把油纸伞,钱还没掏出来,段雨却抢先一步,将钱递给摊主。
看着突然出现的段雨,薄薰不由皱眉:“干嘛,一把破伞也要与我抢?”
段雨笑着解释:“薰妹妹误会了,我不是要与你抢,我是帮你付钱!”说完,目光就转向池鸢,朝她眨了眨眼睛。
“谁要你付了?”薄薰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段雨,“鬼鬼祟祟一路跟着,你究竟想做什么?”
段雨接住银子,讶异一声:“哎呀薰妹妹,一把伞可不值这么些钱,来,快拿好了,一把伞而已,姐姐帮你出了。”
说着,段雨便将碎银往薄薰手里递,见薄薰不接,轻叹一声道:“哎,薰妹妹误会了,我可没跟着你们,街市就这么一条路,总不能不让我往这边走吧?”
池鸢替薄薰将碎银接过来:“这条路你确实可以走,但你一直徘徊在我们身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你想做什么,但凡阻了我的道,该是如何下场,你应该心知肚明,薄薰,把伞给她。”
薄薰轻应一声,将伞扔到段雨怀里:“给你,破伞,无事献殷勤,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从伞铺离开后,段雨便没再继续跟着,直到出了镇门口,都没瞧见她的身影,如此反倒让主仆二人奇怪了。
沿着一条偏僻小道继续往北行,临到午时,主仆二人照例寻了一处背阴处歇息。
巨大岩石将阳光遮挡,周围古木参天,树丛茂密,温热的风丝丝缕缕从岩石缝隙吹过,舒服得让人恨不得倒头就睡。
薄薰变出一把崭新的藤花伞,撑在自己和池鸢的头顶,岩石夹缝,隐蔽又幽静,若不细看,谁都不会发现岩石后面会有人在。
安静的小道,不时有人路过,偶尔,薄薰会探出头瞧一瞧,看看是不是段雨追来了。
休息了半个时辰,薄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见池鸢依旧闭目静修,便没敢出声惊扰。
林中除了温柔的风声,静静的落叶声,还有远处聒噪的蝉鸣,薄薰抖了抖身上的落叶,正盯着岩石上爬过的蜗牛时,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声突然传进耳朵。
薄薰耳尖一抖,站起身往山林深处探,很快,那动静就惊醒了池鸢。
薄薰见状立刻向她传音:“主人,听动静,应该是一个人,而且他还受伤了。”
说完,薄薰又侧过耳朵,一边辨听一边道:“这喘声……似乎受伤不轻,唔……这咳嗽声,感觉年纪也很大……”
池鸢神色微凝,看向正前方三丈远的树丛,十息过后,一道黑影猛然撞开树丛,还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藤蔓绊倒,顾不得将藤蔓解开,那人就地一滚,钻进旁边的草丛躲藏起来。
薄薰快速施法,张开一个隐匿身形的结界。
结界刚弄好,树林上空便飞来一群黑衣人,那群人手执长刀,头带恶兽面具,他们落在附近,对周围的树丛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也不知是那人运气好,还是他藏得离池鸢她们太近,气息被掩藏的缘故,黑衣人将附近草丛全都斩断细细勘察了一遍,但唯独漏了那一处。
像是看不见一般,黑衣人来来回回无数次路过那堆草丛,却没有一人发现异常。
找了许久没找到,黑衣人又全都围在一起,用低沉的密语交流,其中有人掏出个形状诡异的骨笛,吹响片刻,树林周围就聚来几只黑色的怪鸟。
那些怪鸟翅膀短小,尾羽却极长,阳光照射下,表体黑色的羽毛流动着血红的光,那双眼睛在背光处也透着渗人的血红。
怪鸟对着地面寻看一圈,发出几声高亢的鸣叫,随后便扇动翅膀飞走了。
怪鸟飞走不久,那群黑衣人也跟着离去。
池鸢望着怪鸟飞走的方向,神情透出些许疑惑。
“主人,怎么了?”薄薰察觉到出声询问。
“这鸟我好似在哪见过。”
薄薰挠了挠下巴:“唔,这鸟细看确实有些奇怪,看着像乌鸦,但比乌鸦小很多,身上的气息也很怪。”
说着,薄薰转过头,去瞧那藏人的树丛:“说起这个,我觉得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好像也有些熟悉呢。”
池鸢神情微变,走出结界范围,向树丛靠近。
树丛里的人在池鸢走出的结界的一瞬才看见她,当即整个人紧张得发抖,蜷缩着身子不断往泥土里钻。
“主人,让我来吧。”薄薰闪到池鸢身边,用地上捡的小木棍挑开树丛。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树丛刚被拨开,藏在里面的人便疯狂朝池鸢两人扔泥沙,一边扔,一边还虚张声势地发出沙哑的嘶吼声。
幸好薄薰手快,用藤伞挡住,不然两人真就被他扔了一身泥。
薄薰抖了抖伞面,正要开骂,却被池鸢伸手拦住。
池鸢微微抬手,银光闪过,眼前树丛的树叶瞬如碎掉的冰晶,一瓣瓣脱离碎裂,让藏在里面的人无处遁形。
阳光穿过古木,变成一道道细密的光,光束中飞扬的尘土,飘散在那人脏污不堪的乱发之间,见识了池鸢这一手,他瞬间就变得老实,但手脚却不受控制的继续发抖。
此人一身破布烂衣堪堪遮住重要部位,裸露在外的身体,纵横交错着各种刑具烙下的伤痕,大多数的伤口都没愈合,血水混着腐烂的皮肉发出阵阵恶心的臭味,一旦靠近,就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许是结界撤去的缘故,此人身上气息散开之后,很快就招来一些吸血的飞虫和苍蝇。
薄薰蹲下身,细细打量,很快就发现端倪:“咦,这老头,不就是那个抢我糖葫芦的吗?”
听到薄薰的声音,阵阵发抖的钱坨子当即一愣,顶着一窝乱发抬头看,见是池鸢和薄薰,目露惊讶之色,但随即又是一阵瑟缩地害怕。
“你,你们……”钱坨子声音嘶哑难听,他颤着手指向薄薰,但指到一半又立马收了回去。
“你什么你呀,是不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家主人?”薄薰拿起木棍恶趣味地戳着钱坨子的额头,“上回你打伤主人的朋友,上上回,你抢了我的糖葫芦,没想到啊,今日你还是要载在我手里。”
钱坨子右眼睁圆,但左眼却半眯着,眉骨上方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你……你想干什么……”他惶恐地看着薄薰,似乎对那日她使出的异能还心有余悸。
薄薰笑嘻嘻地摆开手:“载到我手里,你说我想干什么?”
钱坨子干咳一声,发白发裂的唇不住颤动:“……姑,姑奶奶……我可没惹你啊,之前那串糖葫芦,我还你就是……”
薄薰拿起木棍再次敲了敲钱坨子的头:“区区一串糖葫芦,本姑娘可没那么稀罕,而你呢,不但打伤主人的朋友,还对谢离动了杀心,之前我能放过你,但今日,你既送上门,那岂有放过之理?”
钱坨子被敲得一阵发晕,他见说不过薄薰,便向一旁的池鸢求饶:“仙子,鬼笛仙子,求求您,行行好,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以后,我钱坨子,一定改邪归正,不再做坏事,一定天天做好事,天天行善,但有违背,天打雷劈!”
池鸢神情冷漠的看着钱坨子,对于他磕头求饶的行径,没有动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薄薰偷偷瞥了池鸢一眼,心中暗道:果然,主人每次练功,心境就跟冰封了一般,冷静得可怕。
见池鸢不搭理自己,钱坨子神色越来越慌,就在这时,周围的古木上,忽然落了一只黑色的怪鸟,正是之前飞走的那只。
看见怪鸟,钱坨子身子一抖,原本还跪地求饶的他,立马改为蜷缩姿势,唯恐被怪鸟发现。
池鸢抬头看向怪鸟,一道冰凌从她指尖射出,随即,怪鸟就被冻成冰雕,“啪嗒”一声脆响,从高枝上摔下碎成一块块冰晶。
“说吧,为何落得这般境地?”池鸢沉声道。
钱坨子偏头看了一眼怪鸟凄惨的死状,微微打了一个寒噤,老实答道:“我是被千面鬼抓走的……抓走之后,就被关到一处无人的宅院囚禁……咳咳,那之后……过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