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客人

宋诚选了《哆啦A梦：大雄的地球交响乐》。我看着他买了爆米花和汽水走进影厅。

银幕亮起时，灯光逐渐暗至仅剩荧幕的微光。电影刚开场，母亲便靠向宋诚肩头，而他顺势搂住母亲。整整两小时，他们始终保持着依偎的姿势，直到散场灯光重新亮起。

「家楠，如果这世上真有时光机就好了。」走出影院时，宋诚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原以为他会边看边笑，会叽叽喳喳地解说剧情，会把爆米花撒得到处都是。可这些惯常的喧闹统统没有发生，他在电影院里就那样静默地端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们紧盯屏幕，眼睛都不带眨的，可我总觉得他们没在看。

「走吧，我们一起去宠物店。」宋诚牵着我们的手乘车前往宠物店。

宋诚今天到底怎么了？把昨天我看到的那张纸一项一项完成，像完成任务一样。纸上写着养一只猫，所以我们现在是去买猫吗？完成纸上所有事项会怎样？宋诚是要去哪了，这么急？明明可以分几天完成，为何全堆在今天？

「老板，我们想买一只陆龟做宠物。」宋诚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不是买猫吗？」我昨天明明看到是买猫的，怎么变成买乌龟了。其实我想问的，但会被他发现我偷看过那张纸，我选择闭嘴。不过，乌龟跟猫咪也差太远了。我想要毛茸茸、摸上去软软的猫咪，猫咪比乌龟可爱太多了。

我看着宋诚完全没理会我想不想要，跟老板聊得火热，连家乡方言都蹦出来了。

「顾客慢走。」我们进去十五分钟，老板跟宋诚聊完，就拿了一个透明箱子装起乌龟给我们。

我们是打卡还是买宠物的？这么快。我一点也不想要好吗，可是这是活物，又不能退货。

回家的路上，宋诚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牵着我妈的手，而我跟在后面。

「我们再绕一圈才回去吧。」

「宋诚，都绕了三遍了，我不想走了，我想回家洗个澡。」我拉着母亲和宋诚回家。我不知道为什么宋诚不想回家，今天他整个人都怪怪的，没平时那么活泼。

回到家里，宋诚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我去热了热饭菜。而母亲好像在打电话。

「宋诚，过来吃饭。」我把饭菜放在餐桌上，像今天早上那样。

筷子还未动，家外的门铃声「叮咚、叮咚」响了两下。我看了看宋诚和母亲，他们低着头，对门铃声一点反应也没有。平时宋诚都是抢着开门，他喜欢拆快递，最期待快递小哥来。

我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生，穿着平凡，T恤搭牛仔裤，脚踩平底鞋。

从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是离别的开始。

本来好好地坐在餐桌的母亲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行李箱。她一边手拿行李箱，一边拉着我的手。

「家楠，我得走了，保重。」母亲整理一下我的碎发，重重地抱了我一下，短暂得只有五秒便松了手。

「妈，你要去哪，我陪你，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很快的，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打算在床底下拿出行李箱收拾衣物，但母亲阻止了我。

「家楠，那个地方你去不了。」

「妈只是去当月嫂，替一户人家照看孩子和孕妇，很早之前便答应的。我会回来的。」「家楠，你替我看着宋诚，你知道宋诚有多能闹，没人看着我不放心。家楠，我知道你很乖，很听话，你一定会帮妈妈的，对吗？」母亲一边说一边抱紧了我。

「好了，妈走了。」母亲越过了我，向着门口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没有迟疑停留，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我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只剩下我和宋诚在这不到200平方米的小屋子里，伴随着呼吸声。

「宋诚，你肯定知道妈准备去哪里？」

「我知道。她去替人看孩子，她刚刚说的。她说会回来的。孩子很快长大的，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她总会回来的。」宋诚说这话时，眼神躲闪，断断续续的。

我便知道除了等待着她回家，我什么都做不了，宋诚不会告诉我的。

「您拨打的电话已转接语音信箱。」我每天都保持打一次母亲的电话，虽然每次都是留言状态。

「妈，今天来了一个客人，他说我煮的面很好吃。你快点回来，我做给你吃。」

「妈，宋诚今天又进厨房做菜，你快回来阻止他做饭，他做的好难吃，我都吐了，差点就进医院了。」

「妈，宋诚他又闯祸了，他把发粉当成面粉放在平时放面粉的柜子上。搞得我做出来的面软绵绵，苦涩的。妈，你快回来，我管不住他的。」

「妈，我想你了，你回来吧。」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你还会回来吗？」

「妈，我在等你。」

最初还能强行说说每天发生的事，可是生活本就是枯燥无味的，到了最后除了我想你，我不知道还能跟母亲说些什么。留言也越来越短。

宋诚在母亲离开后，一直在故意逗我笑，我能感觉到。有时还会故意做傻事，有时会向我撒娇，有时会强行拉我出去走走。他很笨拙，行为像个小丑，明明他也在流泪，我看到过。

其实我感觉母亲不会回来了，就像宋诚当年一样，只是多了一声保重。

随着日子一天天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九十四天，我和宋诚关系也越来越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