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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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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麓园尽是女客,手帕又早从阁楼飘过去,私邸这边对细枝末节知之甚少,大多人只看见周景同遗失手帕,在他坚持手帕是私物的情况下,无人可辩驳。

解法只能由程月圆那边来。

两边都聚到了蔷薇花墙下。

严湘灵声音镇定,若细细听,就能发现她强压下的颤抖:“周公子坚称绢帕是你的,可帕子的色泽绣纹皆为女子款式,敢问它从何而来?”

“是他人所赠,我不便透露。”

严湘灵一愣。

她在麓园已承认是自己的,周景同闪烁其词,反更叫人猜疑。“这绣帕是我私物,我不知为何在周公子手中,我从未赠予他人,还请周公子莫要胡言乱语,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蔷薇花墙另一边,周景同许久未接话。

程月圆踮踮脚,墙太高,她瞧不见对面,却听见周景同语气委屈:“三娘想维护清誉的心思,我懂,我本就不会透露绣帕是谁所赠……何必如此呢?”

“周公子话里有话,不妨敞开了说。”严湘灵咬牙,“不必装出一副与我有……牵扯不清的模样。”

私情二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严家人口兴旺,亲属关系繁杂,与周家不远不近地沾亲带故。她在年节聚会上见过几面,姑且叫过了一声表兄,却没说过几句话,只因周景同的目光太过黏腻、炽热,总是如影随形,叫她觉得不舒服。

周景同这边,宾客们皆见他神情寥落。

“我好意隐瞒,维护三娘声誉,三娘只想独善其身把自己摘出来。今日我来赴宴时,正是你的婢女趁着四下无人,拦我去路,转赠我绣帕,叫我莫因婚事被拒绝而灰心丧气,说你自会想办法说服父亲。”

他不给严湘灵辩白,语速越来越快:

“严、周两家亲眷,我让母亲去提亲之时,严夫人特地为我屏退下人,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你授意,外人假装的婢女如何知道?如何拿到绣帕?”

他信誓旦旦,确有其事。

母亲从未告诉她周家提亲的事情。

严湘灵一愣,脸颊烧得滚烫,却未被带歪,揪着他的漏洞盘问:“周公子既说那人自称是我婢女?她有何体貌特征?在何时何地拦的你?有何人证?”

“尖脸,双丫髻,粉葛裙,约莫是快挨近申时,在薛公子宅邸侧门的巷口,我骑马来迟了,附近无人。”

这般特征,不正是欢儿?

欢儿惊慌得连连摇头,“奴婢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更没有拦过周公子。”

那时候她们还未入麓园,能够作证欢儿未离开的只有自家车夫,不足以取信。严湘灵一时失语,只恨自己大意,未察觉绣帕是何时遗失的。

周景同一哂:“你们主仆,当然同气连枝。”

双方各执一词,再争论下去,没有新花样了。

薛修谨作为宴会主家,正想遣人去麓园与薛家私邸各门询问,寻找更多可能的认证,只是这么做,会惹来更多外界的视线。

正为难时,熏风拂面。

蔷薇花墙头的枝叶簌簌而动,像有狸奴在乱钻。忽地,冒出个俏生生的圆脸小娘子,发髻珠翠层叠,堪称金玉满堂。小娘子一双妙目逡巡,看看这边宾客,又看看那边阁楼,最后定格在闻时鸣处。

“夫君夫君!”

闻时鸣无视众人惊异目光,见怪不怪,只不知她又寻到什么踩上来的,静待她的下文。

程月圆却没了下文,将周景同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又落到他满头包上。

周景同恨声:“拜闻少夫人所赐!”

“对不住了,我给你赔一罐药膏,你先别生气。”她狡黠的眸光一转,摆摆手,“我先前以为你是登徒子,并不知你同严家提亲过,同三娘是相识的关系。”

程月圆回看女眷们一眼,又扭回来,“按你的说法,你是很喜欢我们三娘的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娘这么好的小娘子,谁喜欢她都是应当的。”

她语带鼓舞,想要他承认。

周景同不想跟着她的话走,只是先前深情模样,怎么好打破:“是又如何?”

“心仪之人的绣帕,先前周公子在小阁楼上也反复重申是重要之物,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丢在风中了?”

“我不慎将它同自己粗用的绢帕弄混了,登上阁楼出了汗,掏出来擦汗时,才发现是三娘给的绣帕。”

这说法合情合理,无人会质疑。

“然后,又不留意手一松,就吹跑了对吗?”

“对。”

程月圆掏出自己的手绢,作了个擦额头的动作,同他仔细确认,“当时周公子是我这姿势,一边在窗扉处站定了赏景,一边擦汗,对吗?”

她以墙头为窗棂,演示起来。

“闻少夫人纠缠这种细枝末节,有何意思?”

周景同冷冷一笑,向蔷薇花墙看了一眼,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严湘灵,“哀莫大于心死。三娘既坚持手帕是我偷盗,那便是我痴心爱慕偷的吧。方才我在宴会上饮多了酒,胡言乱语才攀扯你。”

程月圆:“……”

程月圆:“周公子你别这样,我又想砸你了。”

周景同满脸的深情款款,出现了一道裂缝。

“周公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是这样吗?”

“是、又、如、何?”

程月圆听罢,欢快朝闻时鸣招手,“夫君你来,拿着我的帕子,按着刚才的姿势去小阁楼的南窗前擦擦汗。”她打了个手势,“我这样比划了,你才松手。”

闻时鸣生得高,轻轻抬手,就接了她的帕子,人却没动,低声问她:“有把握吗?”严三娘的事,关系到皇太子殿下,闹得不好收场,于周景同并没什么损失,而这世道的流言蜚语,始终是对女子苛责的多。

小娘子眼眸清澈,语气肯定,“有的啊。”

闻时鸣拒绝了平康代为帮忙,慢慢登上小阁楼。

南窗往下看,能将程月圆衣裙看得更清楚,腰肢的织金红锦比蔷薇花更耀目。他按她说的那样,等到清风吹拂,麓园树丛婆娑,她比了手势才松手。

白手绢被风吹开。

没一会儿落下,挂在小阁楼一层飞檐的鸱吻上。

闻时鸣眸光微凝,探头往窗扉看,明白了什么。

他朝薛修谨打了个手势。

薛修谨让仆役架梯,取下手绢,又上楼还给他。程月圆双手交叠,扒在墙头,看小阁楼上风姿俊秀的郎君,绿叶发出沙沙声,风变得更大了,她又示意。

闻时鸣已默契松手。

白绢飘飞,这一次,越过了飞檐鸱吻,却卡在了蔷薇花墙,挂于壁上绿枝。

如此反复,任凭东南风高高低低。

白绢没有一次飘飞过了蔷薇花墙。

薛修谨的宾客们议论声渐起,有人懂了,有人没懂,“闻三公子这演示的,是何意?”

“你傻啊,还没看出来?”

“愿闻其详。”

“今日刮东南风,刚才这么多次,风有强有弱,但白绢没有一次越过花墙出,说明按照周公子说的那样站在窗边擦汗,绣帕是飘飞不出这么远的。”

“那绣帕为何会落到麓园?”

“这……就要问周公子了啊。”

说话人意味深长,叫宾客目光齐刷刷落到周景同脸上,周景同抿唇不语,片刻后耸耸肩:“此一时,彼一时,风向风力也不一样,能是一回事吗?”

林斐然听着他们议论,再结合白绢帕的轨迹,也懂了。她不紧不慢指出:“薛家私邸在北,麓园在南,三娘绣帕落地时,我们从此处往牡丹亭避走,与小阁楼之间的轨迹是东南向,刮来的是东南风。”

她顿了一顿,“方才闻少夫人的试验,正是这个风向。周公子可折柳举高,辨一辨风向。你已分不清是非黑白了,再分不清东西南北,可不太好。”

周景同一顿:“……我登上阁楼,正是风强时。”

“难道方才的风,还不够强吗?”林斐然理了理她的披帛,“小娘子烟罗披翻飞乱舞你是看不见,薛家檐下的风铃叮咚清越,你也突发聋症听不清。”

他只闻其声,不知是哪位姑娘这么牙尖嘴利,“那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

既无法咬定他偷盗,又无法证明严三娘的清白。

他还待辩解,众人目光却不在他身上,反而一同看向小阁楼,有人低声惊呼:“闻三郎可担心些啊。”

周景同跟着转头,蓦地,眼皮猛地一跳。

小阁楼处,闻时鸣半边身子探出窗扉,一手扣在朱漆雕花阑干上固定,一手捏着白绢伸远。他两指一松,没了窗扉遮挡,风轻轻盈盈,卷着那方绢帕,将它扯出柔软变换的形状,越过蔷薇花墙,飘落而去。

就落在原来三娘绣帕落点的不远处。

一时之间,花墙两头的目光都微妙起来。

说什么当成粗用帕子拿来擦汗,才不甚遗落,这明明是处心积虑才成了事。

程月圆见闻时鸣安安稳稳地退回去,才将目光转回周景同处,仿佛在看一只死鸭子:“周公子到底是要怎么样满头大汗,才能用这么离奇古怪的姿势擦汗,以至于把三娘的绣帕放飞出去?”

周景同的手藏在袖中攥紧拳,环顾一圈,有人神色鄙夷不屑,有往日交好的人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你们夫妻俩擅自推断,就算能自圆其说,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故意的?”

“哇你这人好生无赖!”

“啊呀呀!”

女郎们中有年纪小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连跺脚议论,恨不得像程月圆一样百无禁忌攀上墙头去看,这个脸皮如城墙厚的家伙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程月圆往后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她朝小阁楼下看,等到闻时鸣出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夫君辛苦,怎么样?”

闻时鸣莞尔,轻轻振袖,朝她露出了掌心。

那扣过雕花阑干的指腹掌心沾了点点朱漆,在他冷玉似的手上分外鲜明。他不疾不徐,将手掌展示给众人看,最后才对向周景同。

周景同脑袋轰地一声,嗡嗡乱响。

薛修谨一拍手,“是了,府里为我庆生适宜,特地翻新了各处,小阁楼的阑干重新刷了漆。这种漆没个三五日干不透,谁扒过阑干,手上一看便知。”

众人目光如箭,钉在了周景同的衣袖上。

薛府仆役夹在他左右,步步紧逼,周景同的脸色由红转白,“薛公子,这便是你府上待客之道?”

薛修谨拢袖:“他们只是站着,也没做什么啊?”

不过就是动手难看,想逼他自己承认罢了。

周景同勉强一笑:“对,我爱慕三娘,得了绣帕,又怕她悔诺不肯嫁我,才故意把绣帕宣扬出来。”

他不再遮掩,露出手掌心更浓重的红漆。

“朱漆能证明什么?证明她没与我私相授受吗?”

古来今往,男女有私,罪名往往先落到女儿家的头上,他这一段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风流韵事,痴情种子,要是真娶到了严三娘,流言还会变个模样。

程月圆一锤墙头。

“还不够明白吗?”

“证明什么?”

“证明你个品行不端,心怀恶念的坏蛋啊。念书念不好,保家卫国又不行,安安生生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的,还连男儿顶天立地最起码的正直良知都丢了,竟然想出这种阴损法子来。”

“三娘知书识礼,好看温柔又心善,爹爹还是大官,鬼上身了才跟你有私情,被下蛊了才送你帕子。”

她倒豆子似的啪嗒啪嗒,直把周景同说得一无是处,林斐然拍手叫好:“公道自在人心!我看今日过后,皇都有哪家小娘子愿意跟你说亲。”

严湘灵愁云顿消,跟着笑了笑,鼻尖却发酸。

她冰凉的四肢仿佛气血回流,浑身又有了力气。周景同是个宵小鼠辈,只敢用这种躲躲藏藏的法子。

“周公子说得对,朱漆只能证明你故意为之,不能解释我的贴身之物为何会落到你手里。未免造成更多误会,我这就去京兆府报案,叫衙门彻查清楚。”

花墙两边都是一阵错愕。

周景同不敢置信:“你当真要报官?”

严湘灵不答:“欢儿,去备车。”她大有抬脚就要走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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