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竞临……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陌生的名字让他感到不安，好像属于宥执与宥璟的专属回忆会随着名字的转变而被淡忘。

谢竞临捏住宥执手指，单膝跪在他脚边，认真读取清澈眼眸中的复杂情绪。

“审判官的名字，是由系统随机分配的。”他最先成为审判官，后来修改数据成为游戏NPC卡莱尔。

初始设定中，审判官不得干扰游戏，在游戏中有独立存在的管理员。审判官的作用是约束管理员行为，检测游戏NPC是否异常，并作出相应调整。

一个人无法改变游戏，他只能想办法把自己分离，同时掌握游戏内外的情况。主神发现了他的行为，但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攻击游戏中不稳定的副人格。

主神将创造的记忆输入副人格体内，改变了人物动向，谢竞临才不得已亲自进入游戏，充当管理员。

这也就是一开始，直播外的观众会惊喜——谢大神居然亲临副本。

后来他不想更多人看到宥执，所以命令系统强制关闭直播。

宥执就这样坐在秋千上，耐心听完解释。其实谢竞临没有什么错，他一直在为自己考虑。宥璟变成了谢竞临，可他对自己的爱始终如一。

是可以理解为爱吗？宥执不敢轻易下定义，如果他对自己是亲情呢……

他们被关在地下室相依为命，实验室的机器是唯一接触过的外界产物。不同阶段的洗脑，一系列数据记录，刻在体内的实验编号……

暗无天日的电击治疗，让宥执快要忘了，自己究竟还活没活着。编号A01是他的初始命名，意味着他是第一个数据植入的试验品。

谢竞临不喜欢这个名字，叫他小宝。可是久而久之，宥执自己对“小宝”两个字产生了抗拒。

每当他回到地下室，比他大几岁的哥哥温柔地唤他“小宝”，他都会不自觉地发抖，仿佛这两个字染上了电击室里的焦糊。

哥哥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眉心，将他从战栗的阴影中拉出来。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宝……”

他讨厌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从出生起他就注定要被抛弃。他在一声声温柔的小宝中迷失，被家人亲自送进实验基地，承诺当他成年的时候就来接他回家。

可是他知道，再也不回不去了。

少年一点点靠近黑影，紧紧抓住监测手环：“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我叫宥璟。”

“你也被抛弃了吗？”

“嗯。”

“你不要难过，以后我陪着你，我……我可以做你的家人……”

“好啊。”黑暗中，温柔的笑声裹挟着少年。

少年也跟着笑了笑，其实他不想要一个家，只是想要个依靠。

“既然我们是家人了，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少年声音透露着不自信，轻而细的低语传进男人耳中，却变得无比珍重。

“就叫……宥执吧。”

执着自由，但独属于他的小太阳。

宥执……少年很高兴，他终于有名字了！

“宥执！”

远处喷泉水声潺潺，几只蝴蝶在玫瑰丛中翩翩起舞。宥执忽然发现，当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那些阴霾的记忆竟渐渐淡去。

他抬眸看着谢竞临，另外两张相似的面孔与之重叠。苍穹之下熠熠生辉的羽翼片片陨落，在余晖中化作鎏金星光，坠地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那些光芒，赋予生命般重新汇聚，交织成崭新的羽翼轮廓。比从前更加丰盈，每根翎羽都像是流淌着晨曦的光辉。

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

宥执不自觉伸手，指尖触碰到那片温暖的光羽，恍然间羽翼破碎，随着鎏金星光划出天际。

谢竞临握住他悬在半空中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

宥执再也忍不住，扑进谢竞临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呜……你……你不要骗我！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系统上线时，恰好目睹这一幕。昔日里能动手绝不多言的大魔王，正趴在审判官大人的胸膛里哭得像个孩子。

历经折磨，两人终于坦诚相对。她知道不该破坏这么美好的气愤，可是眼下有件非常要紧的事件需要大人处理。

[系统：大……大人？]

谢竞临睁眼，从温柔的情愫中抽离，拍了拍宥执的后背，温声哄道：“小宝乖，再哭就哭成小花猫了哦！”

宥执吸了吸鼻子：“你不喜欢吗？”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宥执想起之前的行为，那么坏那么可恶，简直就像个恶魔。谢竞临如果不喜欢他了，也情有可原吧。

可是……他怎么能不喜欢自己了呢，不可以！

谢竞临看着宥执，无奈地笑了笑：“小宝，我爱你。”

宥执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谢竞临！你不是在哄我对吧，你……唔……”

谢竞临吻住宥执柔软的嘴唇，手掌扣着他的后脑，舌尖席卷，吻得又深又凶。宥执沾了泪珠的睫毛轻颤，手指无意识抓紧谢竞临的衣襟。

分开之时，谢竞临的拇指轻擦过宥执泛红的唇瓣。

宥执睁了睁眼，扑倒谢竞临，将他压在身下，就着余晖回吻。如果现在他还不明白彼此心意，那真是太愚蠢了。

他的吻毫无章法，像小狗似的又啃又咬，直到口腔被血腥味侵满，才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痛不痛？”

谢竞临笑了笑，捏了下宥执的耳垂：“不痛。”

宥执别过脸，耳根子又红又烫，小声嘟囔着：“明明都出血了……”

执行任务这么久，他还从未和哪一位NPC有过亲密举动。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这场游戏中的角色，可一想到那都是谢竞临的副人格，那抹不易察觉的愧疚就悄然流失了。

而他的初吻，也给了最想给的人。

谢竞临忽然翻身将人压在柔软的草地上，指腹抚过破皮的唇角：“这么高兴？”

“高……高兴。”宥执有些害羞，他轻轻挪动一下，□□的硬石两两相触，摩擦之下烫得他浑身一颤。

玫瑰花瓣落到他的唇角，花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夕阳为相拥的两单身影镀上金边。

谢竞临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却只是将人搂得更紧，浅浅地吻了下花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克制的情动：“宝贝儿，别动。”

宥执顿时僵住，呼吸都轻了不少。他感受到谢竞临胸膛剧烈的起伏，不容忽视的热度紧紧贴着自己。

“乖。”谢竞临深吸一口气，附在他耳边说，“就这样别动，让我抱会就好。”

如果是他的话，未尝不可，宥执出神地想。

殷红的舌尖轻舔滚动的喉结，谢竞临手指抓地，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俨然忍耐到了极点。

“哥哥，你可以对做任何事……”

话音未落，谢竞临含住宥执的舌头，用行动来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片刻后，宥执迷迷糊糊被抱进卧室，在一声声宝贝儿中迷失自我。他被翻来覆去折腾，骨头都要散架了也不停歇。汗水淋漓，房间里充斥着檀香与石楠花的味道。

天幕低垂，夜色如墨。

系统在第二次发出提示时就被谢竞临切断了连接，此刻才重新上线。

[系统：大人，能量被分散到其他两个系统了。]

谢竞临将扣子一颗颗扣好，制服穿戴整齐。从口袋拿出小小的黑曜石耳钉，戴到宥执耳朵上。

“数据。”

系统调出数据，能量的收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超出预期值里近80%。自毁程序启动之前，能量通道会为了保持平衡，将多出来的能量转移至其他通道。

主神掌控下共有三个位面系统，连接9个通道，每个通道的能量值都达到了趋近满格。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不止当下的游戏系统，就连其他两个“快穿系统”和“求生系统”也会受到影响。

严重的话，三个系统可能同时崩坏。

谢竞临看着成百上千条数据，勾起唇角。

这正是他想要的，毁灭所有系统。

“等到另外两个系统能量满格时，启动自毁程序。”

如果在三个系统能量值相同时，启动任意一个系统的自毁系统，其他两个系统的通道会被同时打开，分担自毁产生的能量。当其他通道也无法承受多余能量时，系统受到能量攻击，程序大量瘫痪。

世界崩坏，就在瞬间。

[系统：好的大人！启动自毁程序后，我会将储蓄的能量注入求生舱，送大人您离开。]

谢竞临坐在床边，望着熟睡的人。

“求生舱绑定玩家编号A01-6。”

[系统：好的大……嗯？]

[系统：大人，能量之后维持一个求生舱！您这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吗，这可是您唯一的机会！]

“放弃他，才是真的放弃生命！这是命令！”谢竞临冷声道，“系统X0101，严格执行命令！”

[系统：好的，大人。]

滴——滴——

系统面板同时调出三个系统的能量检测值，右下角的倒计时已经启动。当倒计时停止，自毁程序开启。

宥执微微睁眼，看着背对他的男人，眼角被泪水浸湿。

编号X0101……

那年冬天，八岁的宥执被叔叔牵着手，来到实验基地大楼，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眼镜的男人在门口迎接他们。

“小宝乖，以后就跟着这位叔叔好好学习哦！等你成年那天，叔叔就来接你回家！”

砰——

宥执抬头，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今天之后，就是新年了。等小宝出来，叔叔就会陪小宝，陪小宝度过以后的每个新年。”

宥执被眼镜叔叔带到实验楼的地下室，关在铁丝笼里。那里面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阴影下他看到少年阴鸷的目光。

他吓得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少年快速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捂住嘴说：“不许哭，会被打。”

之后，每次他害怕的想哭，少年就会喂他吃一颗糖。

宥执视力极好，他看到屏幕上的日期与这些年所有迭代系统的编号。

原来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十五年朝夕相处，足以刻骨铭心。

倒计时剩下不到一分钟，谢竞临猛地转身。宥执见状，闭上眼睛。

谢竞临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抱歉道：“对不起宝贝儿，这次……我要食言了。不过你放心，你终于自由了。”

“宝贝啊，出去以后就忘了我，重新开始生活吧。”

“系统X0101，清楚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