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用你的新身份，好好陪在他身边……”
这是卡莱尔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竞临抱起宥执，回到金碧辉煌的城堡。阴雨过后，太阳穿过云层普照大地，万物生长，一片春色。温暖的日光照进城堡，将床铺都染上金色。
待一切结束尘埃落定时，就带着他奔向自由。人格分离前，谢竞临将这句话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尘埃即将落定，他却没有办法完成誓言。唯有死亡，换以生存的曙光。
人格分离后，他进入游戏见了卡莱尔一面。卡莱尔怔愣许久，才勉强接受现实。
在知道计划时，他情绪激动地揍了谢竞临一拳：“你就是个胆小鬼！因为不能保护他，所以你选择穿上这身肮脏的制服和他们站在一起！”
“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做，我们谁也别想离开囚笼，你忍心看他被关在这里直到精神崩溃，被主神折磨死吗？！”
卡莱尔轻嗤一声：“别说这种话，我可没你这么胆小，真不敢想，我居然和你这种胆小鬼是同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他。”
“哪怕拼上性命……”
卡莱尔言出必行，堵上自己的性命毁掉恶魔体内的能量石。
能量石被毁，唯一支持世界运转的能量就没有了储存工具。能量无处协调，就会汇聚到一起，直到把世界撑爆。
谢竞临算准了时间，当通道开启的瞬间，他会把宥执送出去，自己留下来修改程序。
他望着宥执手边的水晶心脏，轻轻吐了口气。
几个小时后，宥执终于清醒。他坐起来观察周围，发现这里的布置和之前大差不差，但是要比之前看上去更温馨。屋子亮堂，到处充斥的温暖的太阳光。
他挪到敞开的窗户前，从二楼看下去正好是玫瑰园，来来往往是佣人忙碌的声影。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正指挥园丁翻新喷泉附近的花圃。剧情里的福林夫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晃来晃去，看上去像在哄睡。
城堡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宥执看了眼水晶心脏，裂纹已经深入核心，却奇迹般的没有碎裂，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他小心翼翼收好水晶心脏。
推开房门，走廊上铺着崭新的波斯地毯。阳光有过彩绘玻璃，在墙壁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
下楼时，还会有穿着女仆装的漂亮小姑娘热心和他打招呼。他扶着楼梯，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入幻境，心里不免有些触动。如果是普通游戏的话，卡莱尔应该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吧。
宽敞地客厅里，谢竞临戴着金丝眼镜翘着腿玩弄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鸟。
宥执记得，那是卡莱尔做的。不仅这个，他在那间阁楼，看到了剧情里出现过的所有雕刻品。
“你倒是心情好。”
谢竞临闻言回头，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睡饱了么？”
“嗯，睡得很舒服。”说着，宥执抻了个懒腰，“你不用执行任务？”
审判官应当很忙才对，每次触发惩罚才会出现，惩罚结束后就消失的彻底。这会竟然有闲情雅致，坐在沙发上玩鸟。
“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宥执想了想，说：“我之前打晕了管家，系统通报惩罚，但是我说放一放，等下次一起。”
“就这么想被惩罚？”
宥执看了眼谢竞临不怀好意的表情，心道：不想。
谢竞临冲他勾了勾手指，有种命令小狗的感觉：“过来。”
这个笑容好像在哪见过，他敢肯定谢竞临叫他过去准没好事。但是他的双腿根本不受控制，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且非常自然地坐到谢竞临腿上。
“身体倒是诚实。”
“嗯？”
谢竞临盯着宥执小鹿似的圆眼睛看了几秒，扶着腰将他翻了个身趴在腿上。
啪地一声，宥执感觉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疼。
“谢竞临，你打我屁股！”
谢竞临懒懒地嗯了一声：“不是你说的么，惩罚！”
宥执咬了咬牙。
靠！就不应该提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打也打了，惩罚是不是……”
不等他说完，谢竞临又是一巴掌。这次他打在了左边，左右刚好一边一个，对称。
宥执被打得想哭。
怕疼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羞耻心。他都是成年人，居然还像小孩一样被打屁股！
谢竞临简直太过分了！
“呸！什么审判官，你不讲武德！不是有那个专门用来做惩罚的监禁室，你凭什么在监禁室以外的地方打我！”
提起这个，谢竞临来劲儿了：“哦？小宝更喜欢被我关在小黑屋里打屁股？”
宥执：“……”
“谢竞临！我杀了你！”
“呜呜……系统，救救！审判官大人不按规矩办事，你惩罚他呀！”
[系统：……]
[系统：审判官拥有绝对惩罚权利。]
“黑心系统！黑心审判官！”宥执软下去，彻底放弃挣扎，“来吧，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谢竞临笑了笑，把人抱起来捏了捏脸：“乖，跟你闹着玩呢！”
宥执也不管游戏里审判官的绝对地位，抬手就是一巴掌。他用了九成力，刚打完就看见谢竞临俊美的脸上浮起五道指印。
“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谢竞临抓着宥执手腕：“手心都打红了。”
“还不是被你气得！”
“好好好，都怪我！小宝乖，不生气了。”
[系统：……]
简直遭罪。
多看一眼程序都要瘫痪。
宥执还记得初遇审判官，对方一口一个亲爱的玩家，那叫一个疏离又不屑，好像在叫什么玩物一样。
可现在，他就像被人夺舍了似的，抱着自己一脸痴迷。虽说已经验证了心中那个答案，可他还是不忍面对。
宛若冰山雪莲的宥璟哥哥，会露出这种表情。
“哥哥……”宥执声音很低，跟小猫叫似的。
谢竞临当即垂眸，目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嗯？”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宥执额前的碎发，动作熟稔，“再叫一声。”
耳廓被潮热的吐息差点浸湿，明明身处凉爽的空间，脸颊却红的发烫。宥执下意识把头埋到谢竞临胸膛，藏起来。
谢竞临看着他的动作，低声笑着：“藏什么，又不是没叫过。”
宥执心道：不一样！
以前是他不懂事，现在……总之，不能比！
“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宥执微微抬头，露出小半张脸，声音听上去又乖又软：“真的吗？还没到时间，我不需要做任务了吗？”
“已经结束了。”谢竞临说。
等到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彻底离开了。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这或许是最后能陪在宥执身边的机会，他可不想浪费。
不知为何，听到结束二字的时候，宥执眼眶一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卡莱尔呢，他再也回不来了是吗？”
谢竞临有些不悦，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宥执好像更喜欢卡莱尔。
“嗯，回不来了，但是我一直都在。”有点争风吃醋，但事实就是这样。卡莱尔是分离出来的副人格，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但他不会。
“一直都在？”宥执认真地看着谢竞临，“这次不是骗我的吧！”
被炽热的目光盯着，谢竞临不免心虚。
但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干嘛不说话！”宥执故作生气地锤了两下谢竞临胸口，“我就知道，你又在骗我。”
“不理你了！”
宥执挣脱谢竞临的怀抱，径直走出大门。
玫瑰的芬芳从花园飘来，宥执的脚步却越走越慢。他悄悄竖起耳朵，等着身后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追上来。
果然，谢竞临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一把扣住他的腰肢带进怀里：“小宝这是要去哪？”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手指却收紧了几分，像是真怕以自己稍不留神，人就跑了。
宥执故意不回头，目光落在远处修剪玫瑰的园丁身上：“去玩啊！别烦我，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你！”
谢竞临突然将他转过来，阳光在那双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乖，我给你看样东西。”
宥执眨了眨眼，突然指向他身后，“那是什么？！”
谢竞临下意识回头，宥执趁机挣脱就要跑开。却不想被人一把揽住腰肢，天旋地转间已经被打横抱起。
“调皮！”
谢竞临将他抱到距离喷泉不远处的大树底下，那里架着一架纯白秋千，藤蔓缠绕着架子，吊绳上面缀满了玫瑰。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仔细看看，这是谁做的。”
宥执仔细打量秋千，确实有点眼熟：“总不能是我做的吧！”
谢竞临没说话，只是轻声笑了笑。而后，他抱起宥执放到铺着软垫的秋千上，单膝跪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背。
微风拂过脸颊，带着玫瑰的甜香。宥执抓着秋千绳，看着谢竞临。他脱去黑色制服，穿了件浅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本该冷冰冰的审判官，此刻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
曾经有段时间，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宥璟哥哥经常像这样单膝跪在地上，为他处理伤，把自己的食物留下来喂给他吃。
宥执这个名字，就是冠了宥璟的姓。
似乎从记事起，他就呆在地下室了，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宥璟，说的第一句话是“哥哥”。哥哥不喜欢A01这个名字，所以叫他小宝。
当他产生怀疑的念头并急于求证时，谢竞临就是用这一句“小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宥执蓦然红了眼眶，原来他忘记的不止游戏，还有和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
长达八年的监禁，如果不是哥哥，他可能会彻底忘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试验品。
啪嗒——
挂在腰间的丝绒布袋掉到草地上，水晶心脏碎成一颗颗透亮的红宝石。大量记忆涌入脑海，不仅有他参与游戏的全部过程，还有地下室里，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往。
从卡莱尔身上挖出心脏之后，他就总是能看到一些过去的片段，少年的自己从木盒取出心脏，当心脏化为水晶，一小部分连续记忆回流。
现在，水晶彻底碎裂，他的记忆也回来了。
他早该想到的，卡莱尔没了心脏可以活，心脏根本就与卡莱尔无关。甚至在卡莱尔提醒他，记忆抽离的时候，他都没有想到亲手剖出来的心脏，是锁住记忆的关键道具。
“是你做的吗？”宥执抬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谢竞临伸手，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是我，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过去的记忆里。”
“可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是卡莱尔……”
“是我！”谢竞临打断他，“一直都是我。”
“五年前我离开地下室，篡改了系统数据，本来想借此机会带你偷跑出去，可是那段时间系统出了故障，我篡改数据反而让系统重新运转。主神和我做交易，只要我帮他继续运转系统，他就放你离开。但是他骗了我……”
宥执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处于昏迷当中，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已经不在了。主神把他带出地下室，给他看录像。说哥哥在游戏里帮他完成任务，只要他和哥哥一样去做任务，做完全部任务就可以见到哥哥。
他信了。
他被投放在各类游戏中，完成系统发布的各种指令。从一开始，他就没出过任何差错，每场游戏任务都能完美结束。
但是主神却不满他的表现，所以他被一次次抓回来，重复同一个游戏，重复完成同样的任务。在那之后，他就变得叛逆暴虐，无差别攻击系统恶意破坏游戏。
如此看来，主神是骗了他们两个人。
看着谢竞临泛红的眼尾，宥执心脏猛地抽搐：“不是你的错，是主神，他骗了我们！”
“我知道他骗了我们，我着急想要找到你，可是却发现你被我亲手关在游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