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山本武的初代试炼没有通过。
并非输在刀术不精,而是输在守护的意志未能得到初代雨之守护者朝利雨月的认可。
山本武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平日里爽朗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挫败的阴霾。他手中的时雨金时无力地垂在身侧,刀身映着他紧抿的嘴唇。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垂下头。
守护的决心?他想起Choice战中狱寺和自己在江手下毫无征兆的“死亡”,想起阿纲崩溃的眼泪,想起那个悬于天际、操控生死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苍白少年……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早已缠绕上他的剑心。
神社深处,初代守护者们的意识并未完全离开。他们的幻影如同淡薄的雾气,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地交谈。
“真是遗憾啊。”初代岚守 G 抱着手臂,声音里带着惋惜,但眼神锐利依旧,“那小子,还需要更多的觉悟。”
初代目Giotto,金发在火光下流淌着圣洁的光泽,他静静地注视着朝利雨月,金色的眼眸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温和:“雨月,你似乎……心不在此?”
朝利雨月站在窗边,目光穿透指环空间的幻影,仿佛投向遥远而真实的并盛町夜空。听到Giotto的问话,他转过身,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淡了些许,蒙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Primo,”朝利雨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请原谅我的失礼。我需要……立刻去确认一件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确认一个……故人的存在。
“故人?” 蓝宝好奇地坐直了身体,“在这个时代?”
G的眉头皱得更紧:“雨月,现在不是……”
“去吧,雨月。” Giotto温和地打断了G,金发下的眼眸带着理解与包容,“去做你认为必须做的事。我们等你回来。”
朝利雨月微微颔首,虚幻的身影在靛蓝光晕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轻语消散在空气中:“失陪了。”
他的目的地明确——沢田宅邸,那个被特殊气息笼罩的房间。
*
夜幕降临时对江最煎熬。
江没有睡。
他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怀中抱着那只破旧的布偶熊,熊用棉花爪子一阵一阵地轻拍他的手,像在催促一个不乖的孩子去睡觉。
可江睁着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光,没有一丝睡意。
今天沢田纲吉的火焰残余的灼痛久久未消。眉心的灼痛如同附骨之疽,灵魂深处的疲惫如潮水般重新将他淹没。
他突然有点想念密鲁菲奥雷基地深处那间隔绝一切的安静房间。
这里闻不到白兰的棉花糖甜腻气息,没有会自动调节温度的医疗舱,连月光都比密鲁菲奥雷的冷。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寒冷。
布偶熊的纽扣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它歪着头,棉花爪子轻轻蹭了蹭江的手,像是在问“怎么了?”
江没回答。
就在这时,空气中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没有脚步声,没有开门声,一道颀长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房间中央。
那身影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虚影,如同月光凝聚而成。他穿着朴雅的狩衣,银灰色的头发束起,明明稍显锐利的脸庞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气质温润儒雅——正是初代雨之守护者,朝利雨月。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最轻柔的雨丝,落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
雾兽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的阴影里凝聚,猩红的竖瞳锁定了房间内凭空出现的“入侵者”。
朝利雨月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那温和之下,是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虚影冲垮的心疼与悲伤。
他的目光从少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到眉心那颗刺目的红痣,再到那架冰冷的、禁锢着他的轮椅。
朝利雨月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虚影都微微晃动。百年时光,对于他这样的存在或许只是弹指一瞬,但对于不断在死亡与重生中轮回的江,那是怎样一段漫长到足以磨灭一切生趣、将灵魂都浸染成灰色的地狱之路?
男人停在轮椅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单膝跪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得以平视轮椅上的少年。
江终于有了反应。他黑眸平静无波地看向闯入者。月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那双眼中纯粹的、冰冷的陌生。他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闯入他寂静领域的无关者。
漂亮的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黑眸深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虚无的死寂。
那目光里的陌生与平静,如同无形的墙,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朝利雨月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不记得了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如同当年哄那个孩子入睡时一样。
“我知道……你可能不记得了。”朝利雨月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那些过去,那些名字,对你来说,或许都已经遗忘了。”
江依旧平静地看着他,黑眸里没有一丝涟漪。怀中的布偶熊歪着脑袋,纽扣眼睛空洞地映着朝利雨月的身影。
“没关系。”朝利雨月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深深地、庄重地凝视着江苍白的脸,仿佛要将此刻的他镌刻进灵魂深处。
“看到你还在,真好。”
他虚幻的手轻轻抬起,做出一个触碰江脸庞的动作。这是一个徒劳的触碰,一个无法传递体温、却倾注了全部思念的姿势。
江微微蹙眉,想要躲开,却在听到男人接下来的话停住动作。
“看到你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和轮回,”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却依然…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还能看着窗外的月光…”
“没有被那无休止的黑暗彻底吞噬,没有在永恒的诅咒中陷入彻底的疯狂……”朝利雨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
江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个男人…知道他的秘密。
“一直一直在坚持的江,”朝利雨月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沉重的心疼与无言的哀伤,“直到现在,还能如此清醒地坐在这里的江…”
“我真的——”
“非常、非常高兴。”
明明说着为他高兴的话语,可朝利雨月的眼底却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江的黑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朝利雨月这番剖心泣血的低语,不过是窗外轻飘的雨丝。
朝利雨月微微拉开距离,目光始终温柔含笑注视着他,可目光却透着深切的悲伤与不安。
“江,再坚持一点好不好。”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唤出,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巨大悲怆,声音中带着无法言喻的哀求。
“不要睡过去……不要向那黑暗低头。”
他的虚影微微前倾,一个虚幻的、带着无尽温柔与怜惜的拥抱,如同月光般轻柔地、虔诚地落在了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冰凉、虚幻,如同月光本身,却承载着百年的思念、无尽的心疼与最深的祈愿——
祈愿这个被诅咒缠绕的灵魂,能在无尽的黑暗里,再抓住哪怕一丝微光。
“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的江……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好不好?”他的话语如同最虔诚的祈祷,最悲切的哀求,在寂静的雨夜中回荡。
“哪怕……只是为了那些还在等你、还在爱你的人?”
“为了那个……或许存在的、挣脱轮回的明天。”
没有回应。
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是这悲情独白唯一的伴奏。
他看到了少年眼底那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荒芜。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将朝利雨月淹没。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模糊,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
在回归指环的前一刻,朝利雨月突然想到百年前,少年安静地蜷缩在自己怀里,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只有在他吹奏起悠扬的竹笛时,那双总是蒙着不安的黑眸才会微微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带着一种纯净的、惹人无限怜爱的、属于“生者”的气息。
少年常常依赖地将脸颊贴在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份安全感,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饱含着不安的声音说:“雨月…不要离开…”
那未完的后半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最绝望的预言,在朝利雨月消散的瞬间,无声地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我会死的。”
蓝色的光点如同萤火,无声地、彻底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房间内恢复了绝对的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
布偶熊的纽扣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它歪着头,棉花爪子轻轻蹭了蹭江的脸颊,像是在问:“他是谁?”
江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最终只是把脸埋进熊的绒毛里,闭上眼睛。
布偶熊用棉花爪子一阵一阵地轻轻拍拍他的背,此时又像是在哄一个终于肯入睡的孩子。
楼梯吱呀作响。
“要……要忍耐……” 蓝波抱着奶牛玩偶,迷迷糊糊地推开了门。他揉着眼睛,睡意朦胧地往房间里走,嘴里还嘟囔着梦话。
小牛困得东倒西歪,本能地往床边爬,正准备掀开被子钻进去,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纽扣眼睛。
“呜哇——!!!”
蓝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会、会动的布偶熊!!蓝波大人要被吃掉了!!!”
江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波一边哭一边往后缩,可下一秒,他的动作顿住了。
月光下,江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上,眉心的红痣像是凝固的血珠。他看起来……很冷、很难受的样子。
蓝波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忽然不哭了。
“你......”小牛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困惑,“你是不是生病了?”
“蓝、蓝波大人才不怕!”他抽抽搭搭地爬起来,猛地扑进江怀里,像只小动物一样使劲往他胸口钻,“蓝波大人要保护你!!”
江的身体僵了一瞬。孩童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带着鲜活的生命力。他迟疑地抬起手,动作生疏而轻柔地拍了拍蓝波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蓝波?!江君?!”
纲吉被楼上的动静惊醒,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
他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江半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哭得打嗝的蓝波。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小牛的背,动作很轻、很慢。
月光描摹着他苍白的侧脸,此时他显得无比静谧。可当那双黑眸抬起看来时,纲吉突然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笨蛋阿纲!”蓝波从江怀里探出头,眼泪还没干就开始嘲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纲吉这才意识到脸颊上的湿意。他茫然地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冰凉的液体。
(为什么...在哭?)
他只是看着江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仅仅是目光相接,灵魂便仿佛被那虚无的重量向下拉扯,陷入无尽的、令人窒息、无法抗拒的黑暗。
那双眼眸明明异常平静,没有涟漪,没有波澜。但那平静并非安宁,更像是一座囚笼。纲吉清晰地看到里面困着一个囚徒——一个被无形锁链束缚、早已放弃挣扎的灵魂。
那眼神穿过囚笼望向他,平静地诉说着无法逃脱的宿命,以及被永恒禁锢的疲惫。
痛苦在胸腔蔓延,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是一种濒临窒息的绝望感。
痛苦…好痛苦……
为什么如此痛苦。
“够了,蠢纲,带着蠢牛滚回去睡觉。”Reborn的声音突然从窗台方向传来。
下一秒,黑色的小身影利落地从窗户翻进房间,一脚将蓝波从江怀里踹了出去,自己则稳稳地占据了那个位置。
纲吉甚至忘了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