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临大医学院研究所外,看着这栋极具科研精神的建筑物,谢念婉有点打怯。
二楼是实验室,一楼则是宽敞、明亮的办公场所,她手里提着一盒甜点,确定自己可以进去后,才踏进这里。
这些年,不用谢念婉问,顾珩远自己就把他的日常生活倒腾说个遍,然后才会问她过得怎么样。
问也只是克制地问,如果不想说,那就不会继续问。
以前谢念婉还以为他会当个外科医生,凭借家里的实力说不定会开个私人医院。
没想到做起了科研方向,好像是和家里人争论后才做出的选择。
从大学就研究的“超声波无创消杀”项目,现在他俨然当上了科研小组组长。
听着这些在顾珩远口中“微不足道”的成就,谢念婉笑了笑,有些想见见三年后的他。
于是在做完登记后,谢念婉推开人事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很多人,工位也少,但刚好在里面站在一起说话的人里,谢念婉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被几个人围着的他,正姿态放松地倚在窗边,穿着白大褂,衣领别着临大的校徽,明熙的光让他发丝松软,融化了清冷。
比起刚认识时的那股子生人勿近,现在的他倒是温和很多,只不过薄唇依然一本正经紧抿着,眸光清逸,如浸在水里。
见他们交谈正欢,没留意到来人,谢念婉便另起一个念头,发了条微信给顾珩远:
“猜猜我在哪?”
然后谢念婉就看到本来还在认真倾听的顾珩远,漫不经心看了眼手机后顿时严肃起来。
薄唇张合疑似说了声抱歉后,谢念婉这边就打过来一个电话。
她故意没接,调了调电话铃声,任由这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碰撞出零落的回音。
当顾珩远眸光从手机上转移,疑惑逡巡过来时,刚好就与微微笑着的谢念婉对上目光。
那一刻,本来清冷的底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冰雪消融,转变为诧异、震惊、惊喜。
“念婉?”顾珩远急步走过来,唤了一声。
眸底还夹杂着怔愣,仿佛眼前所见不够真实。
“是我,”见状谢念婉笑容盛了几分,把带过来的甜点晃了晃:
“给你们分的,吃点甜的心情好。”
顾珩远没急着接,只是聚精会神看着她,眨了好几下眸才温吞吞说出句话:
“你吃过了吗。”
说完反应过来好像是句傻话,脸上微不可察一热,眸光一转,带着谢念婉去自己工位上坐:
“先坐着说。”
三年,他只在谢念婉更新的寥寥几条朋友圈里看见她的变化。
但是再多的影像,也不如真人站在面前时来得让人怦然。
即使过去了三年,即使当年已经被拒绝过,但顾珩远想,无论第几次再看见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爱上。
本来还围着聊天的其他几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后,勾起个不可说的笑容,忙走过去八卦:
“组长,怎么也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我们是大学同学,也是……”顾珩远突然停顿。
谢念婉心里一紧,以为他要说出那段关系时,他又轻拿轻放:
“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其中一人有些不太相信:
“妈呀,什么朋友能让我们医学系系草这么主动的。”
面对他们的打趣,谢念婉十分淡然: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啦。”
比起校园时代面对起哄的面红耳赤,现在她已经应对自如。
没留意到顾珩远眸底的低落,谢念婉其实心里还有点尴尬。
那段关系,开始的太草率,结束的又太意外。
她会答应交往,只是误会了顾珩远的用意,站在私心上,也是想要来场感情革命。
结果顾珩远是认真的,自己还拒绝他了。
本来谢念婉面对他是会尴尬的,但顾珩远好像身份转变的很坦然,即使做朋友也做的光明磊落。
谢念婉这才轻轻放下。
留学那几年,包括大学那一年,顾珩远都帮过她很多。
多到只要有机会,她就会不容置疑的偿还,不过她也只能回应除了爱情以外的感情。
“好嘛,朋友就朋友喽,”几个研究所的人嘻嘻哈哈着,十分自来熟,一点也不怕地对顾珩远问东问西。
直到解释完,谢念婉又用甜点把他们打发走后,顾珩远这才可以把精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认真盯着谢念婉问:“在单位工作还习惯吗?”
“你的同事都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和我说说嘛?”
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关于谢念婉身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谢念婉就开始说,说到单位,是个可以挖掘的金子,说起同事,就表示不理解模仿怪。
顿了顿后,又把化妆品给说了一下,不过关于那些阻碍,全都瞒下了。
她一向报喜不报忧,不好的自己一个人消化,好的就也让朋友开心。
顾珩远就看着她一直说,面带浅浅笑意,时不时附和几声,说到化妆品时,他问:
“我可以帮你化验一下,如果你信得过。”
“可以吗?”谢念婉眨了下眸。
听到这话,谢念婉好像才想起来还可以有这么一回事,她确实有化验成分的打算,但还在做资料,看哪家实验室靠谱。
没想到顾珩远竟然自推了一下,如果是交给顾珩远的话,那么她可就太放心了。
面对她的小心,顾珩远语气鼓励:
“当然可以,只要能帮到你。”
谢念婉能感觉到顾珩远对她并不是纯粹的朋友,但也很克制得保持住了分寸。
她其实已经好几次暗示过,让顾珩远开启一段新感情,毕竟这种感情自己回应不了。
但顾珩远依然如旧,谢念婉也只能尽力从别的方面回馈他的好。
大概他也知道这种感情会给她带来负担,因此一直都足够含蓄。
比如现在,顾珩远看出她的惴惴不安,便口不对心:
“不用怕麻烦我,毕竟我们是朋友。”
“嗯嗯,”谢念婉点头:“有空请你吃饭。”
研究所不是清闲的工作,聊了没几句,他这个组长就得上二楼的实验室了。
谢念婉把化妆品交给他后,正要告别时,顾珩远眸光一动,叫住她:
“念婉——”
“怎么了?”
她站在天光里,轮廓虚虚一圈,好像抓不住的云影,顾珩远定了定心神才问:
“你还会喜欢他吗?”
不用直言,潜文本就已经足够清晰。
谢念婉顿住,想起自回国后遇见的那人,依然高傲的姿态,从不认真的肆意。
她摇了摇头:
“不会。”
得到答案,顾珩远这才轻笑:“那就好。”
傅明岑给不了她幸福,只会带来痛苦。
虽然谢念婉的心自己无缘攥住,可能让这颗心远离痛苦,他也甘之如饴。
*
三天后,夜晚六点半。
电视台的商业晚会在新闻中心开幕。
主题以“链接新闻未来,共创媒体价值”展开,主会场会有各届人物发表谈话。
至于分会场,就是台里的节目小组自己拉商业价值的时候。
一般做这种活的都是组长,但谢念婉也想出力,苏琳就带着她一起了。
分会场是露天场所,分散的圆桌上放置着可以享用的美食,堆叠的高脚杯盛着香槟琥珀色的液体。
来之前谢念婉就已经吃了弗雷他定,尽管如此,面对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敬的酒,照单饮下后还是能感觉到肌肤瘙痒。
但也只是强忍着,没办法,社交场合少不了酒,她要是一点也不能喝,在那些合作商里是一点诚意也没有的。
在苏琳同隔壁组随意攀谈着时,谢念婉忍不住抓了抓胳膊,她今天穿的雪纺衬衫配A字裙,搭着长款外套,因此可以把泛红的肌肤遮掩住。
就在谢念婉想下回该拿什么借口来躲没用的酒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苏琳看见他连忙问候:
“台长好。”
台长?!
谢念婉心里一惊,也连忙跟着问候。
而这位台长,顶着头稀疏的发,解着扣不上的西装扣,目光看了看谢念婉。
“这就是你要带的实习生?”
是在问苏琳,而苏琳不卑不亢说了声“是。”
台长顿时大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劝说:
“你们组里,有人跟我反应,说是你两打算查百璃化妆品一事。”
谢念婉和苏琳顿时交换了个惊讶的目光。
对于组里有内鬼这事,是真的猝不及防。
“不是我说,你们的心思应该放在正经新闻上,百璃的化妆品哪里有问题了?人家的成分都正规的不行,你们查它干嘛?”
谢念婉听得心里一阵恼火,什么才算正经新闻?
那些甘草一样,无功无过,谁也不得罪的新闻,就叫正经新闻。
而实打实想要为女性群众调查安全权益的新闻,会惹怒到金主的新闻,就不叫正经新闻?
谢念婉欲说些什么,苏琳勾住她的手,把她往身后一挡:
“台长说得是,我们本来也只是有那么个想法,既然台长发话了,那我们照做就是。”
闻言台长这才从鼻子里哼出声气,抬着高脚杯,抵向谢念婉,眸光极度不尊重的打量着,然后语气很是胁迫:
“没意见就喝了这杯酒,看看诚意。”
“……”谢念婉握着杯底的手紧紧攥住,顶着苏琳安慰的目光,她不甘地应了声,才一饮而尽。
酒精辛辣入喉,带起一阵灼伤时,谢念婉想,这绝对是最屈辱的一杯酒。
越不让查,偏偏她越想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