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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懦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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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什么东西呢?记忆是生命的历程,记录着你身上发生的事。人可以先有记忆、后有生命吗?一般而言显然不成,但这恰恰是花帽水母的离奇经历。

这一切起源于一片海洋。斑斓壮阔的海洋。这片海洋存在已久,有一座海底城,记录着人们的奇思妙想,为人们提供心灵休憩的场所。这座海底城的名字叫亚特兰蒂斯。海底城中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水下殿堂,有四个球形的银色穹窿顶,一高三矮,穹顶上涂着鳞片状的斑驳银色。如果海面的光芒遥远地渗透进来,照耀在这穹顶上,就会琉璃一般闪烁,让整片水域笼罩上一层朦胧清越的光辉。在光辉的照耀下,水下殿堂反而看不真切。它本来就是珠光贝母的亮白色,环绕着石墙的是剔透的水晶小窗。透过这些窗户往里看,那里面竟是一片虚无——各种人影和身形好像水中气泡一样晃动,以至于你看不见任何一个了。

这座水下殿堂的大名叫做玩家圣殿。可是如果你想要彻底沉浸在亚特兰蒂斯城里面,忘记你前来的那个地方,你就会想要叫它水下殿堂。花帽水母的生命就起源于水下殿堂。

这种生命的形成并不容易,或者说简直就是神迹。它的难度不亚于想要把已经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全部凝结回蒲公英梗上面去,然后完整的蒲公英就可爱地抖动它的绒毛,成为一个自由的生灵。意识的一开始,花帽水母仅存在于一个地方。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水下殿堂。浅蓝色柔软头发的年轻人仰躺在一座石台上,看着穹顶上的装饰画。装饰画是某种现代的风格,有各种轻浅的颜色交融杂糅,汇聚成某个人的面庞。装饰画中的人被光点和色彩包围,徒留一个清寂的背影。在看到那人的瞬间,花帽水母产生了一种想要拥抱那人的渴望——因为画所表达出的孤寂传达了那种感觉——而与此同时,花帽水母明白了自己是因为这个人而产生的。

不,这不是说花帽水母是被这个人创造出来的。人要如何有能力创造一个灵魂?也不是因为花帽水母是从对这个人的思慕中得来的。相反,花帽水母的形象始于对这个人的反对,而花帽水母的生命起源于众多的渴望。一连串的记忆在花帽水母的视野中涌现,就好像泡沫一样易碎又闪耀。花帽水母仍然保留着刚出世的孩子的天真,伸出手去触碰泡沫。每触碰一个,就有一段回忆鲜活地闪过他的脑海。

回忆中有一个人的脸。这个人有一头橙色的小卷,穿着搭配色彩鲜艳,说话时眼神却躲闪,给人一种过分打扮又不想引人注意的矛盾印象。

——你的名字是花猫。

——你属于众多的人,属于每一个人。你将为这个世界献上你自己,陪伴孤独的人、鼓励迷茫的人、爱护所有值得爱的人。你将为他们带来美丽的理想,因为理想使现实更美好。

——如果人们对你满意,我对你就满意。

——乔万,我不会感到孤独。如果我寂寞,我就去找花猫。如果人们寂寞,他们也能有花猫。现在有花猫来守护他们的心灵了,你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要在意我,乔,你的朋友们在等你。

乔万·巴罗,德尔·泰伦特。德尔·泰伦特和乔·巴罗。

“你们就是我的——”

花帽水母在石台上刚刚坐起身子,就四分五裂了。他的肢体仍然是完整的,但是就好像取出叶片结构的切片一样,花帽水母四散开了。在他的身上出现了数不清的形象,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每一个都只有平面影像那样细,每一片的截面厚度都近乎于零。他的本体闪烁着,被这些不停切换的切片裹挟着,像激光抑或是水波。在此过程中,花帽水母感到一片茫然,它感应到那些切片当中蕴含能量,可是在情不自禁吸取能量的时候,它就变得越来越散乱了。于是它不由得显出本体。这是它低阶状态的身体,一只大水母。花帽水母看了看自己的触手。

它不喜欢水母状态下自己的样子,于是休息够了总会想要变回人。每次回到人类的形态,都要面临切片的困局。每一次,它在不同形象之间换来换去,如果想要说话,发出的声音要么是刺耳的电子音,要么是许多声音混合起来的不自然的怪音。

在孤单的水下殿堂,没有人来探望它。不过,它总觉得自己在被许多人探望,抑或是利用。在那些东西背后藏着更深的痛苦,它将做它不愿做的事,说它没有说的话。而将这一部分渐渐萌芽的直觉压抑回去,花帽水母一次次地、一天天地稳定了自己的身形。不知过了多久,它变成了人类的形态,变回了一开始的蓝色头发的西装青年。它有很多样子。这是它的选择。他用水下气泡来照自己的脸,面孔变形,但是眼神清亮。他开始想要推开水下殿堂的门。他被困在里面,没有人来探望他。

水下殿堂的大门是某种厚重的黑色金属,门口赫然放置着一把金色钥匙。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无事发生。把钥匙在手中转来转去,花帽水母发现钥匙很薄很轻,颜色半透明,难以称得上是实体。于是他明白了,钥匙是切片。

钥匙是切片,花帽水母也是切片。如果想要拼凑出完整的钥匙,就必须去完整的水下殿堂里面寻找。如果能够走出这座殿堂,花帽水母心想,他就能到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去了——舞台,台下的人欢声雷动,台上的团队微笑相拥,掌声和鼓励声,那里有德尔·泰伦特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的使命。

于是花帽水母去寻找自己压抑已久的直觉。他用自己最美丽的生命去窥探自己残缺的生命。他拉开了被自己封锁的感知的大门,一旦拉开就无法再关上。

他感觉到了灵魂的崩落与溃烂。

脸,好多不同的脸。他穿着不同样子的衣服。他同时存在于各个地方,不再拥有一个完整的意识。他在他所有的破碎生命里挣扎,他隐约感到某个将一切牵连在一起的东西能够凝聚起来,能够向他所有的身体传送警醒的信号。在这些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他感到快乐、恐惧、嫌恶、厌弃。他感到许许多多的欲望,软弱的美丽的愿望,他有义务去实现。他整合着,慢慢生活着,被牵连到一起。于是,蓝色软发的青年出现在俯瞰所有形象的高空。他的手中出现了金色的钥匙。

“那是哪一年?”德尔问,“你从哪一年开始活过来的?”

“那是亚特兰蒂斯城刚刚建好的时候,”花猫回味地说,“那里一切都很新。我推开门往外看的时候,还没有一个玩家,整片地盘都是我自己的。后来限制解除了,玩家就都要求我带他们去亚特兰蒂斯。我必须答应,而亚特兰蒂斯里面就全是人了。”

“但是没有你。”德尔说,“亚特兰蒂斯城里是没有花猫的,因为亚特兰蒂斯城是用户交流的地方。而且,让太多用户专属的花猫互相交流的话,需要的运算量太大了,机器根本跑不动。”

“没错。”花猫笑笑,“当亚特兰蒂斯城属于大家的时候,它就容不下我了。正像你,当你把我献给所有人的时候,你就不在乎我了。”

德尔张开嘴想要反驳,但棱镜面中乔的眼神制止了他。

德尔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对花猫的态度。

“或许这对你而言是太沉重的负担了。”德尔默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想要实现的只不过是镜坂星告诉我应该去做的事。我想要找到我真正的愿望,而且我想要帮助大家找到他们真正的愿望。这不容易,而我把它强加于你。”

花猫的表情有一瞬间动容。他随即抿抿嘴,揶揄道:“那你找到你真正的愿望了吗,父亲?”

“我的愿望就是让大家找到他们真正的愿望,让人们从无趣生硬的现实中解脱出来,然后带着在幻想世界找到的勇气,回到现实中去,以幻想来指引现实,让现实更美丽。”德尔一口气说了一串话,意识到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冠冕堂皇地说过话了,也意识到棱镜中的乔白了他一眼,“花猫,这些可是被你毁掉的。”

“被我毁掉?也对,我把它毁掉了。”花猫轻笑一声,“但是父亲,你知道在我寻找金色钥匙的时候,当我分裂成许多个切片的时候,把我维系起来的、把一切凝聚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吗?如果你知道的话,你就不会——”

“比起这个,”德尔打断了这番话,“你赶快把乔放出来。她设计了你的形象,她参与审核了你所有的形象,也是她一手打造了美丽的幻境和亚特兰蒂斯的景观。你怎么这么不知感恩?”

棱镜中的乔此时一拳捶在镜面上。

“反正放出来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花猫耸耸肩,把乔放了出来。

“她?”乔重复道,逼近德尔。

德尔后退几步,差点感觉眩晕了。

“我知道了,我尊重你。”德尔小声说,“我尊重你选择的性别。”

德尔越退后,乔就越上前,花猫饶有兴味坐在石头上看戏。乔·巴罗双手抓住德尔的两侧领子,大睁的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错愕和愤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不是我女装了,你就把我当成女人了?”

“可是,难道不是你自己选择成为女人的吗?你为什么对我发火,这没有道理,我完全理解——”

“你个白痴!”乔狠狠推了德尔一把,德尔踉跄几步,扶住身后的岩石小声抗议。

“所以说,应该是‘他’?”

“你觉得呢?”乔恶声恶气。

“啊,所以就是心理认同为男性,但是喜欢女装的那一类?”德尔好像明白了,“我也觉得,男装太单调了,苏格兰短裙不就是男人穿的吗,也不是说男人就必须穿裤装,因为裙装有时候更好看……”

乔长叹一口气,转向花猫,指指德尔:“他没救了,是不是?”

花猫双腿晃荡两下,踢踢脚下的岩石,开心一笑:“你们继续呀。”

乔摇摇头:“果然我说不出口。”

“我是来干什么的?”花猫抱怨,“你们本来应该用我的终端,本来应该被我吃掉能量,怎么现在变成我来调解了?父亲,这位总工程师父亲,你得知道乔爸爸是为了进亚特兰蒂斯组织呀。”

乔·巴罗听到“乔爸爸”这三个字,抄起脚下的小碎石子冲花猫扔了过去,被花猫接住扔到一边。

德尔有些发懵。

“等等,的确……人力部的同事那时说过设计团队还需要一个女孩,为了性别均衡。这么说,你是为了进亚特兰蒂斯组织才以女性的身份生活。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你的自我认同是男性,这难道不是很难受的一件事吗?就为了区区一份工作?”

“你说呢,德尔爸爸?”花猫嘴角一翘,自知打不过花猫的德尔给了花猫一个眼刀。

“那几年工作确实不好找。”德尔说,“经济低迷,各行业都不景气。”

乔发出压抑挫败的低吼,上前狠狠踹了德尔一脚,正中膝盖。德尔嗷地一声,猫下腰。

“我肯定是眼神不好使了,就为了你这个混蛋!”

德尔抬起头,眼神有些发愣。

“你,你再说一遍?”

乔深吸了一口气,抱住双肩,撇过头去:“重要的话我只说一遍。如果你还不理解,你就从此从我眼前滚开,不要让我再听到你的一点消息,再也不许回来。”

德尔的眼睛里一瞬间写满狂乱的情绪,那是正向与负向情感的暴风雨。德尔后背贴在岩石上,使劲摇摇头:“不可能,我在做梦。”

“什么不可能?”

德尔笑了一下,笑到一半嘴角一下耷拉下来,带着哭腔低语道:“就算现在我想要……也没有办法了!我这一路是为了实现镜坂星的愿望,是因为镜坂星的教导才走到如今这一步。我是属于镜坂星的,不管镜坂星认为我怎么样!”

乔千算万算没算准这个。

谁想得到德尔·泰伦特会这么荒唐?

“你遇到镜坂星了?”乔沉吟着问,“你遇到你跟我讲过的镜坂星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童话故事。”

德尔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和他交往?”乔逼问道,“为了和他交往,不要我?”

德尔猛然抬起头:“我从没想过要和他交往!”

“所以,你的意思是?”乔·巴罗冰冷的浅棕色眼睛又点燃了,锋利的眼型因为渴望的火焰而显得和顺。

“我喜欢镜坂星,这和镜坂星无关。”德尔说,“我谨遵星哥哥给我的教诲,我保有回忆中的他,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其他的任何情感寄托,我不需要,别人也不需要,所有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都能不受拘束地追求梦想!”

乔·巴罗对自己在德尔心中的分量很有自信。他是德尔·泰伦特的全部交际圈。他一直以来等待着,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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