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是刚刚才看到小天狼星。但这样狡辩的话也许会激怒布巴吉，于是阿不思再一次沉默以对。

“到我身边来，孩子。”西里斯伸手。

他的双脚浸在水中，十分落魄，头发垂到了眼睛那儿，蜡质的皮肤紧紧地包在骨头上，如果不是眼光在跳动，简直就是一具尸体。但被摄魂怪光临的日月眷顾了他，他的心脏中还跳动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你不认识他，对吗，阿不思，”布巴吉将手放在阿不思肩上，与他一同看着小天狼星。他的身型高大，低头时甚至带着点怜悯，“比其他，看上去是我们的交情更加深厚。”

布巴吉的手指冰冷，阿不思在呼吸间能恍惚闻到画作上的油漆味。潮湿的衣袍紧紧裹住他，他像是被溺在亡灵的怀里。

阿不思用力拍开他的手掌：“别碰我，离我远点。”

布巴吉只是笑，并没有在意男孩的一点反抗。他已经将交易看作是囊中取物，此时的挣扎只会让他更珍惜结果。

西里斯左手握住魔杖，警惕地看着男人。他的面色潮红，呼吸声竭尽于无。克鲁克山拱起脊背，在水面上弹来弹去，不断地穿行在他两脚之间，比起威慑更像是在安抚男人——阿不思这才认出这只猫狸子正是赫敏那只。

阿不思看向西里斯，他才发现小天狼星正一直死死地看着自己，等着他的回答，于是他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魔杖。

“上，克鲁克山！”

几乎是同一刻小天狼星就察觉到了讯号，他迅速扑过来拉住阿不思的衣领，将他朝自己拖去。而猫狸子也令行禁止地朝布巴吉扑咬过去，姜红色的猫毛嘭得炸开，像一团燃烧的火把。

没有巫师会把猫狸子的攻击当回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布巴吉微微抬手，白色的水雾就如同手足一样挡下了克鲁克山，并将它安安稳稳地重新放在水上。

克鲁克山瓶刷子样的尾巴被水雾掠过后更齐刷刷地竖起来，四面环水的环境让它跳到小天狼星身后，焦虑地来回舔来舔去，喉咙里咪咪呜呜地大叫起来，吵得他用举着魔杖的手掌按住耳朵，嘴里不断安抚。

阿不思的衣领依旧被小天狼星抓着，他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拍了拍他，试图让身旁的通缉犯对他的脖子好点。

但克鲁克山很快就误会了他的动作，抓着阿不思的巫师袍向上蹿去，湿漉漉的后脚在他的脖子上一蹬一踩，回到了小天狼星的怀里，敦实的重量让男人顺利地闷哼一声。

布巴吉含笑看着这一切，直到阿不思从小天狼星手中接过克鲁克山，他才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夸赞道：“真是衷心的好猫，那么我的答案呢，阿不思？”

直到这时，西里斯才终于松开了阿不思，告诫道：“拒绝他，无论如何，不要相信任何会隐瞒事实的东西。”

阿不思拉开被小天狼星捏得皱皱巴巴领子，清凉的空气略微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心脏。他嘴巴开合几次，终于说道：“我拒绝。”

袖子里的魔杖发出轻盈而耀眼的白光，他喊出一直在口中盘旋的轻身咒，笼罩起两人，他转头看向小天狼星，却发现他和克鲁克山已经向后跑走，留给两人的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

他真不该相信一个通缉犯，哪怕他确实帮过自己。

阿不思叹气。

他很少愿意拒绝其他人，但他很乐意有人能够帮他从身上卸下重担。

阿不思还想继续对布巴吉说些什么，但紧接着西里斯就从前方遥遥大喊：“快跑，不要回头。”

这下他真的不得不跑了，阿不思最后看了一眼布巴吉。白色的雾气从海水蒸腾，向四周凝结，男人的脚下慢慢析出灿白的盐粒，顺着水面升腾，拱卫着布巴吉的前路。

他跟着西里斯往来处跑去，那里的断船只剩下一点点桅杆在水面上，远远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析出盐粒的海水变得极其浑浊，反射不出任何图像。但阿不思能感受身后正在发光，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热量。

四周的水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但也许是退得更远了。与之相衬的是一片黑纱，它从布巴吉手中散开，又恍若从空中垂落，包裹着这片无光之海。

视野变得极差，因为黑纱遮住了天空；光线变得奇好，因为布巴吉的手中出现了新的太阳。

西里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尖端开花的魔杖别在后腰上。魔杖忠于主人，抢来的武器自然不怎么顺服他这个新手，刚刚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盔甲护身”已经被它变成“粉身碎骨”了。

他弯腰抄起克鲁克山，猫捉耗子一样飞身靠近阿不思，低声问道：“你还记得从哪里来的吗，那里藏着出口。”

阿不思指向断船的地方，残留的桅杆只剩下一掌，而那里也是少数还没有被黑纱环绕起来的地方：“大约还有两百英尺。”

小天狼星从嘴里挤出一句脏话，紧接着大喘气了几声，他已经猜到了出口的方位，但无奈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更何况身上还有一只肥猫。

“你得想想办法。”他说。

阿不思几乎想要原地站定，西里斯带着理直气壮的吩咐让他气极反笑。但危急关头他也不得不在脑海中想起了魔咒。只是三年的魔法阅历很快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变形咒根本无法对非实物施展，最终他朝西里斯说道：“只能试试，但我可不保证结果。”

他扫过西里斯那张写满了“失败就把你丢回去”的脸，停下脚步，回头单手将魔杖对准布巴吉。和男人的动静相比，阿不思显得格外渺小。

也许命运就是现在。

他深呼吸后终于诵出了那个尼可·勒梅说过的咒语：“诺克斯——”

一道黑色的咒语射出，比起布巴吉手中的光球，它如此悲壮，缓慢地蜿蜒至男人面前。但在它身后，半空中穿梭的光芒忽然静止，不止是黑纱、白雾，就连声音也仿佛被锁进相框中凝滞起来。

随后缠绕在周围的黑纱像是失去了指引，轰然散开，遍布在天际。

这是极为壮阔的一幕，阿不思的魔力也好似随之一同消散，他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四周在震颤。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白雾继续起伏环绕在这片无光之海。

“快走，蠢货。”

西里斯几乎想把他丢到原地，但一时的不忍还是让他折返拉住他的袖子朝出口跑去。

海水浑浊，阿不思踉踉跄跄地跟着小天狼星向前。

他好像听到布巴吉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在一阵耳鸣后他掉出了画框，重新回到了阴暗的陈列室。

这里好像和刚刚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多了一个狼狈的男人，和一只猫。

“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西里斯用魔杖裂开的那头抵住阿不思的脖子，他残忍地说道，“我该怎么处理你呢小子。”

阿不思一点也不奇怪，但他觉得今天已经要将今年叹气的份量通通用完了。

他看了眼脚边的克鲁克山，说道：“先让我看一眼布巴吉的画像吧。”

小天狼星没有拒绝，带着他转了个圈。

布巴吉的画像已经变了，成为一位侧站在红色天鹅绒窗帘前的男士，带着单边眼镜，和现在的麻瓜研究学教授有七分相似——是真正的布巴吉教授。

阿不思将手搭在小天狼星的胳膊上，他能感觉到他颤抖的肌肉，但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男人抖落。

“不要刷什么花招。”西里斯戳得更紧了，“我是阿兹卡班的通缉犯，而你是霍格沃茨的三年级学生，该怎么选择，你应该明白吧。”

阿不思没有再激怒男人，反而说道：“那先生您想要我做什么呢，如果帮你离开霍格沃茨我恐怕做不到。”

如果帮小天狼星逃走，他恐怕明天就要进小天狼星的隔壁了。

“那个不用你管，我只需要你为我今天的行踪保密。”西里斯威胁道。

小天狼星果然有可以自由进出霍格沃茨的办法。阿不思眯起眼，说道：“没问题。”

听完阿不思干脆利落的回答，小天狼星反而更加愤怒地锁紧阿不思，他甚至能感受到背后肋骨的形状。

“贪生怕死的小子，我可不相信你。”西里斯用一种深切的、憎恶的语气说道，“我们需要订立牢不可破誓言。”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里哪有巫师可以做保密人。”阿不思看向小天狼星的侧脸，却发现他把目光投掷到了正在舔毛的克鲁克山身上。

他的猜想成真了——

“阿不思·邓恩，你愿意尽一切努力为西里斯·布莱克保密今天发生的事吗？”

西里斯拿着阿不思的魔杖对准阿不思与他相握的手上，而克鲁克山换了个舔毛的位置。

“我愿意。”

阿不思无奈地看着一道火舌舔上自己的手腕，他甚至很感谢小天狼星说到做到的个性——他甚至没有再要挟两道誓言。

“那么很好，契约成立。”

小天狼星将阿不思的魔杖递回给他，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被揉成一团的小花。他认真挑选了半天，才从里面选出一朵最小的丢到阿不思面前，咧开嘴说道：“作为回报，如果你接下来感觉头疼，可以吃点这个。”

这是人鱼雕塑下的植物，小天狼星不是第一次去那里。

阿不思垂下头，眼神滑过小天狼星的双手——那里空空荡荡，没有戒指的痕迹，湿润的红发垂在脸颊两侧，恳求道：“还可以再给我一朵吗，我还是有些担心，西里斯先生。”

“当然——不行，我可比你更需要它。”小天狼星轻轻踢了一脚克鲁克山，示意它该回去了。

那他为什么不去偷医务室的魔药呢，这学期庞夫雷夫人和斯内普教授可做了不少治疗摄魂怪的魔药。

阿不思背起挎包，把这朵可怜的小花塞在里面。

小天狼星厚脸皮地用袖子擦过奖杯陈列架，一个一个顺着名字看过去，他一点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意识到阿不思还愣在原地后，他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可以走了。”

阿不思谨慎地看了一眼小天狼星，意识到他不打算在自己眼前展露逃脱秘籍，低头收拾好巫师袍，朝楼梯走去。

砰——

“我就说还是斯莱特林的奖杯合适。”

这是阿不思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