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带着微甜的香氛,从枯萎的花心喷涌,大片灼灼绽放。迤逦的芬芳催动动情的情愫,汇聚成涓涓细流,蒸腾出□□,从额发滚落,迷蒙了世人双眼。爱神已死,世间妄论爱者,当剖心以困。
谁准你镜花水月爱恨天上人间,我竟不得你落入珠心,与你共舞,那便一同随噩梦远去,再无清醒之日。
光影沉浮间,似乎身姿也随雾影摇晃,向左是天堂,向右是牢笼,她终于跌跌撞撞,摔入泥沼。
滚烫的泥浆浇筑空洞的躯壳,将其抽丝剥茧,一寸寸融化。骨血化成沼泽,困住少女被腐蚀的灵魂,于是灵魂也颤抖,也恐惧,也战栗。
双眼终于从疼痛中苏醒,玻璃壳外的世界被凌冽的光切割成无数碎片。刺耳的唱片被锋利的针刻出一道又一道的划痕,支离破碎的声腔夹杂着恶魔的呼唤,在耳洞里撞荡。
“嘶——”痛,却又说不清楚哪里痛,只觉得身体全部的皮肤像被狠狠碾压过,毛孔中透着一股碎裂的痛感。
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却不是普通的风筝线,是锋利的钢丝,绞断十指,才重获自由。
“我穿的这是——”哑光绸缎柞蚕丝布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奶心一样荡漾。胸口处褶皱沿缝隙流淌,露出一片春日慌张。两条细肩带从光滑的肩处滑落,松垮地夹杂透明蕾丝中。
透过朦胧的丝线,更衬肌肤似雪,比得直白裸露,更添情色。
“地上这是......”红色的,暗沉的红色,干涸的红色?液体?什么洒了,是红酒吗?黏腻的脚心痒起来,原来是沾到了,希望会好洗一些。怎么会......腿上也有,胸口也有......随手拿起浴缸旁掉落的毛巾在胸口蹭着,雪白的毛巾上沾上点点红斑,却去不掉胸口的污渍。
“这里到底是......”巴洛克风格的装修,富丽堂皇,大开大合的日式栅门,分隔阳台,此刻正大敞着,冬日特有的凌冽寒风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太过强势,将栅门吹到墙壁上,发出“砰砰——”撞击声。
这不是她的家,是一个陌生的,不认识的地方。也不像酒店,柜子上摆放整齐的酒架,挂着价值不菲的酒杯。墙壁上的相框悬挂出别致的弧度,画面上的面孔,有几分熟悉感。
头越来越痛了。
既然这里不是她家,她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绵软的四肢让她不得不靠着浴缸侧面。回过神来,慢慢起身,捂住晕得不行的头,缓慢地走了起来。
喉间发紧,每一次喘息都让她头痛欲裂,胸口处闷得喘不上气,她需要水,很多的水。
一步碎成好几步,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向一侧的花瓶。
半人高的花瓶挣扎了两下,朝一侧倒下,和坚硬的素色地砖碰撞。登时间碎片横飞,将她牢牢围住。
锋利的瓷面划破了她的手臂、双腿......她就那样直愣愣地摔了进去,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为什么感觉不到疼呢?”似乎身体不是她的了,失去控制权,只有剧烈的头疼才能让她麻木的身体唤醒一分理智。
她迫切的需要水,再不喝,就像脱离水面的鱼,被海鸥撕裂成为给养。
从碎片中爬起,拍掉挂在手臂上的、勾进皮肤里的瓷片,继续向神圣的源泉进发。
上帝啊,求你赐给你虔诚的信徒,她赖以生存,求知若渴的生命之水吧。
然后她就看到了。
那条血之河流的源头,通向阿克隆冥河的涓涓溪流,盛放在水流深处的,是无辜之人的胸膛......蜂窝交错,丝丝入扣,线条流淌成糜烂之花,迸裂出最灿烂的烟花。
交咛的音腔在空洞处呐喊,无知的少女绽放妖冶之光,心脏为之跳动,飞翔至云端,在那里驻足。
真的无辜吗?这里是阿克隆冥河,是着世界罪孽汇聚而成的深河,存了世人的妄念和不甘,受苦痛给养,受刑罚之人的骨血供给,受最黑暗,最浓稠的欲望支配。
你看不清河底,只能透过水面,看到你自己狰狞的、内心深处的欲望。
“啊啊啊啊啊......”软烂的躯壳被恐惧支配,像一只干涸池塘,泥泞中挣扎,搁浅的鱼儿。尾部在素白的、没有血色的大地上撞击。
怎么也站不起来。
是梦吗?为什么身体感觉不到疼。断裂的脑神经却又无比清醒,是场噩梦,是永远不会苏醒的,噩梦。
少女的裙摆被腕间的碎瓷片割的破破烂烂的,在腹部画出一副沟壑纵横的图画,画中女再也忍不住悲伤,以血洗面,顺着带着细小绒毛的腹部,汇入冥河之中。
可笑啊,终于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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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个女儿吧。”
许虹研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谎,还是该承认这件事。
明面上,她是许家千金,医学世家,受万众瞩目而生的小公主。可私下里,早亡的母亲,忙碌的父亲,让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出国,一个人工作。
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孤独的生活。
直到,她碰到了孙文成......
年少的爱恋总是炽热的,空虚的心被填满,就再也忍受不了过去的寂寥。
最近的孙文成待她的态度越发冷淡,一月里只有几天会回家,她的卧室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被窝也是冷的,让她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
她怀孕了,只有自己知道,她想给他个惊喜,来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怀不上。如果有这个孩子,会不会让一切修复如初呢?
她没想到,餐桌那边的孙文成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喜。他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问一问,这个孩子的性别。
后来的许虹研才明白,他的冷漠不是偶然,孙文成这个人,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坏血。
他醉醺醺的闯进来,对已经怀孕九个月的她拳打脚踢,嘴里还叫嚷着。
“贱货,你他妈也偷情了是吧,和哪个狗男人生的孩子?”
泪眼婆娑的许虹研忍受着他的暴虐,将委屈打碎,和血一同吞下。
明明是你带着酒气上了我的床,我还惊喜,你终于回心转意,要我,要这个家了。
后来......许虹研自己生下了这个孩子,在家里,杨英布置了一间无菌室。她自己为自己的孩子,亲手接生。
下腹撕裂般疼起来时,她为了保持清醒,没有给自己用任何无痛麻药。生与死之间,她心如死灰。
“就这样死了也好。”
是婴儿的啼哭唤醒了她,给了她生的希望。
是个女孩,是天使。
孩子出生后,她更加清醒的明白,孙文成不是好人,他容不下这个孩子,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容不下得,是她许虹研。
于是她把孩子藏了起来,除了她和杨英,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少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分安全。
许虹研要把许家所有的财产,都留给这个来拯救她的天使。
可她的秘密终究被发现了,孙文成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她。十八岁的女孩子,正是花团锦簇,枝头嫣红。
她没想到......她怎么可能想到......她死都没想到......
孙文成,居然会对她的女儿......
他没有人性!他是地狱来的鬼魂!他是这世间集罪孽于一身的原罪!
许虹研抱着衣服被撕碎的女儿,想哭,泪却早已流干,只剩一片空洞。女儿眨着小鹿一般的眼,堪堪醒过来,揉着稚嫩的脸,欢呼雀跃道,“妈妈,我见到爸爸了!”
“是爸爸啊!你骗我!他没死!”
许虹研惊醒,死一样盯着她脖子上的红痕,“你说什么?”
“妈妈坏!骗人!”
她守护了许久的珍宝,就这样轻易地被击穿,被肆虐,被遗弃。从她口中说出来,格外的残忍。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杀了她,用强有力的手,亲自掐死她。
她也真的那么做了,她觉得当时的她,一定像个疯子。
等手中藕白的脸变得酱紫,拼命挣扎的双手无力垂下,许虹研突然惊醒。泪也终于同时流下。
她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不已。
女儿已经暴露,她无力阻止孙文成去找她。只好带着她换了一处又一处,可每每都会被抓住。
更让她惊恐的是,女儿看到孙文成,脸上的笑容绽开,亲昵的搂住他的脖颈,娇滴滴的喊“爸爸”。
女儿失去了十八年的父爱,自然万分渴望。她看不到他眼中的,夹杂在深不见底的情愫下,那令人作呕的欲望。
那种诡异地,蛇蝎一样的窒息感,缠绕在许虹研脖颈上,缠得她透不过气,缠得她身体发冷,拼命吞咽的异物感。终于踉踉跄跄撞开,扒住马桶边缘,指甲扣入掌心,大片干呕着。
所以,她一定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