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宣说把他当朋友。梁简乍听到这个定位，是有些茫然无措的。

但赵昀宣让他出去时，眼中似乎有泪，梁简又先心软。

赵昀宣对他很好，会为他出头，也会照顾到他的情绪……他初入赵家，有人肯好好对待他，他是一定会记得这个人的情意的。

但朋友这个词，对他而言，一来本身就较远，能形容的关系近乎于无，再者他和赵昀宣身份有别，从没想过能被纳入赵昀宣的“朋友”范围。

杜聆虽也可称为朋友，但梁简作为比他大四岁的哥哥，也是照顾着他长大的，关系比朋友更亲近，称作兄弟更合适。除杜聆外，其他人自有他们的类别，同学、搭子、舍友……安分呆在属于他们的社交空间里，并没有给梁简特别的感觉，让梁简能给他们换个位置。

梁简的关系网里没有参考案例，但赵昀宣对于梁简，又确实是不同的——软一些，润一些，小雨如酥的清湿里，总希望赵昀宣是开心的。

情虚物实，感情千千线千千结，深潜进去找一个答案，却像飞虫被缠进薄雾中的蛛网，回神时还遗留有翅膀的挣扎感。虽对那份情感有了更深的认识，但也是累的，感觉神经化软，絮絮地堆在脑中。

想奢侈衣服和朱念荷赵行洲之间的弯绕时，神经又慢慢硬起来，闪烁着冷刃一样的光。

不论赵昀宣将他当什么，这衣服是万万不能收的。如果收了，固然讨了赵昀宣欢心，但赵昀宣毕竟手上无权，又是孩子，要听母亲和哥哥的安排，朱念荷和赵行洲要是觉得他借赵昀宣之口敛财，因此将他送走，赵昀宣护不护得住他，还两说。梁简指望通过照顾赵昀宣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不允许此事告吹。

但此事的核心是赵昀宣，赵家与赵昀宣本就一体，赵昀宣恼了他，他被撵走得更快。

哄好赵昀宣自然是关键，但也不能太由着赵昀宣的意思。

晚上吃饭，赵昀宣没让梁简进病房门，杨阿姨在里面陪着，赵昀宣自己吃完。

杨阿姨出了门，将剩了不少饭菜的保温桶给梁简看，眉宇间有些忧心：“梁先生，你和小少爷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开为好。小少爷的情况，我会给夫人报备一份，前几天小少爷状态变好了许多，今天情况变差，我得说出个一二三。一天还搪塞得过，时间久了夫人一定要问的。”

梁简知道杨阿姨的难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杨姐，给你添麻烦了。”

杨阿姨摇摇头，示意没事，继而又叮嘱道：“你早点哄。”

“好。”

梁简敲门，推开赵昀宣的病房门。

赵昀宣原本靠在枕头上垂着头看书，听见敲门，脊背登时立直，头却缓缓抬起来，扫过梁简，见他并未穿那奢侈衣衫，嘴角一耷，脊背又瞬间松下去，收回视线，翻下一页：“出去。”

梁简不答，走进来，关上了门。

赵昀宣低着头，手指捏紧了书角。梁简一步步走近，站定，弯下腰，伸手去抽走赵昀宣手中的书：“我来念吧。”之前一直是梁简念书。

在梁简的手碰到书的前一秒，赵昀宣噌得挪走了书，抬起头直视梁简：“我说过吧，想清楚了再进来。给我念书不是你的工作内容，不劳你费心。”

梁简坐下来，手臂横陈到赵昀宣的另一侧去拿书，眼睛也是不偏不离地看着赵昀宣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想清楚？”

赵昀宣一时走神，书被拿走了。梁简将书合好放在桌上。

“那你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衣服，都搭配好了。”赵昀宣语气有些生硬。

“太贵了，我不穿。”

赵昀宣脸色变红，又要生气，梁简却先他一步慢慢开口：“我会买新的衣服，我知道旧的衣服现在再穿也不合适。但我想买的不是那么贵的。”

见赵昀宣要开口辩解那是他送的，不用梁简还时，梁简用清棱棱的眼睛注视着赵昀宣，逼着赵昀宣闭上嘴：“小少爷说将我当朋友，那可曾为我考虑过？”

赵昀宣眼睛红了：“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是你的工作，怕人误会。我看他们谁敢乱说话。你觉得我护不住你？”

“跟那些都没关系。你不明白，”梁简语气平和，“那一件衣服的钱在你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我眼里，就是三四个月的生活费。”

“这还只是一件，那么多件，那么多钱，小少爷觉得，我敢要吗？”

赵昀宣怔愣地看着梁简，梁简给出答案：“不管是谁送我这样的礼物，我都不会要的。”

“小少爷要是执意给我，我心里不安，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主动辞了这份工作好。咱们差别太大，小少爷这个朋友，之后估计也见不到了。”

“知道小少爷忙，我不会打扰你，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给你发祝福短信，行吗？”

听梁简解释完，赵昀宣知道了情况，已对梁简散了气，但听梁简这话头越来越不对，赵昀宣生怕梁简下面就要嘱咐多吃饭不要挑食、配合医生好好治疗之类的话，好似梁简什么都考虑妥当了，他不拦，梁简就真的会走。

赵昀宣慌了神，转身扑过来搂住梁简的脖子：“什么见不到了？不许辞！”

“我知道你不要的原因了，现在不生你的气了。”赵昀宣趴在梁简肩头，抱得紧紧的，“我错了，那些衣服我们不要了，你别走。”

梁简松了一口气，这便是顺利解决了。他拍拍赵昀宣的背：“好，我不走。”

他歪头凑近赵昀宣的耳朵，声音温润：“也得麻烦小少爷之后为我多想想，我是小少爷的朋友呢。”

这话里面含着信任，听在耳里令人舒心又骄傲。赵昀宣哪里有不应的份，用力点着头，心跳得很快，呼吸间的热气透进梁简衣衫，濡热得腾在梁简的肩膀上：“我不会再这样了。”

“那我买衣服，小少爷帮我掌个眼？”

“没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