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玖玖没兴趣看大队长审案子。她坚信只要报警，警察会替刘滢讨回公道。
刘滢冷静后，却拒绝了。“不用报警，我没事。”摇头，她拒绝和宋玖玖对视。
“宋知青谢谢你。”她垂着眸小声道：“这事你别管了。我……”
“你很好。”宋玖玖打断刘滢，认真道：“你很好。我知道，你下乡时才十四岁。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很好，非常好。刘滢，别妄自菲薄。”
刘滢吸吸鼻子，依旧没抬头。她没哭，也没因为宋玖玖鼓励她，就表现的很激动。麻木又冷静，她盯着手腕上的红痕，瓮声瓮气的说：“谢谢。但不用报警。”
刘滢害怕警察。
首先，她十四岁替哥哥下乡不合规矩。闹大牵连她哥，她家里人一定恨她。其次，当年她年纪小，养不活自己，有跑地里偷青。
偷青是在地里粮食还没有完全成熟时，偷偷把它们摘下吃掉。这是破坏社会主义生产，侵占集体财产。被发现，会被村民殴打辱骂，极端情况还会被拉出去游街、剃阴阳头。
有这个大把柄在王支书手里，刘滢不敢和他鱼死网破。她发誓，她不是故意偷玉米。
但错就是错。刘滢害怕被曝光。
那次失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就是因为刘滢不敢尽力争取。虽然保持当先进分子很辛苦，虽然读大学的机会很难得，虽然她很想离开。但她首先要保证自己安全的活下去。
竞选失败刘滢也灰心。但她不敢丧气。这次不行就下次，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大队长确实记得她的委屈，又给她一个机会。可惜，她又被人眼红算计了。闭上眼睛，刘滢强迫自己坚强。一定要坚强。哭解决不了问题。
*
“她身体亏空的厉害。不好好调养，恐怕活不过二十五。”板着脸，胡大夫跟大队长交代：“她身上的皮外伤没大碍。严重的是她积劳成疾，已经影响了生育。哎……成年这么久还没来月事，你以后别让她干重活。”
默默的切下一段参须，胡大夫给刘滢泡水喝。刘滢打起精神道谢。看到杯子里的参须，她下意识发愣。又一个对她好的。她不想让他们失望，可她也不想留案底。纠结挣扎，刘滢不知不觉落泪。突然，她感觉很累。
很累很累。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她肯定饿死都不去偷青。呜呜……
*
宋玖玖没刺激刘滢，把她送到张奶奶家，她才压着火气去找大队长。
“刘滢说不报警。”
大队长松口气。不等他高兴，宋玖玖送了王前一记窝心脚。十成十的力气。
“啊……”王前当即惨叫吐血。
“啊……”支书两口子同样哀嚎。“小前！”
一记眼刀扫过去，宋玖玖阴沉嗜血的模样，吓的支书两口子闭嘴。不能叫！惹怒恶魔会被她当场灭杀！心惊胆颤，他们很后悔。
早知道这样，他们肯定不动刘滢！呜呜……他们的儿啊！他还好吗？
王前情况很不好。宋玖玖踹人是算过角度的。她能保证，王前肋骨断了。不过，这还不够。一盆冰水泼醒王前，宋玖玖笑容甜美的建议：“你真愧疚就去死吧！别演生无可恋的假深情，恶心心！”
“啊……”王前疼的浑身抽搐。“我，啊……不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爸……啊……”
嗖，宋玖玖又送他一脚。
保证王前晕死，世界重回清净。
“鬼话就要给鬼听。好，现在不用报警了。”拍拍手，宋玖玖开心的转身。“呵呵，你们说得对。村里的手段，确实比报警好使。”
瑟瑟发抖，村民们被吓坏了。
天呐！！好生猛一女的！！
宋玖玖家里干嘛的？
救人、打人都这么利落，宋玖玖还有什么不会？战战兢兢，他们离宋玖玖远远的。
大队长没躲，硬着头皮他安抚宋玖玖：“这事儿不会稀里糊涂过去。放心，刘知青的委屈不白受。我查清楚事实，肯定给她一个交代。”
“嗯。”宋玖玖给面子的停手。“我是文明人，野蛮人那套我不喜欢的。”
众人：…………
好好好，你拳头硬，你说的对！
*
黑暗中，宋玖玖久久无眠。要怎么完成任务呢？光救下刘滢没用。也许，她还要解开刘滢的心结，还她一个光明未来。
可怎么做呢？封哲笨蛋！当了那么久宿主，也不说给她留个参考答案！
笨蛋！笨蛋！大笨蛋！！
沉思着，宋玖玖决定先和刘滢聊聊。翻身转向刘滢，宋玖玖轻声问：“你睡了吗？”
刘滢没回答，好像睡着了。宋玖玖不死心，身手出被窝碰碰刘滢，依旧没反应。刘滢缩在被窝里装鸵鸟。宋玖玖不想对她用强，只能又翻一个身，问张奶奶：“你睡了吗？”
“没。”张奶奶轻声回答。
她年纪大觉少，晚上经常失眠。以前自己一个屋，张奶奶睡不着会倚着火墙抽烟。披着棉袄、不点灯，她会盯着烟袋锅里的火星，悠悠然回忆过往。夜深人静，那些久远的，仿佛已经被遗忘的人，会在这个时候特别鲜活。
今天怕打扰宋玖玖和刘滢休息，张奶奶才板板正正装睡。不困时，一动不动躺着很累人。见宋玖玖睡不着，张奶奶坐了起来。
披上棉袄，她捞起烟袋锅，没装烟丝、没点火，就裹着烟嘴过烟瘾。
“怎么，还在想刘知青的事儿？”声音苍老沙哑，张奶奶看的透。人老心明，她调拨宋玖玖：“其实刘滢怕王家，很能够理解。”
“别的知青下乡，都大包小包带行李，还隔三差五收到家里来信、寄包裹。可刘知青没有。她来的时候，甚至连过冬的棉被、棉衣都没有。咱这个地方，入冬最低有零下四十度。她家里明知道这边条件艰苦，还让她光手下乡，可想而知是不在乎她死活。”
“娘家不管她，王支书的王家，在我们红旗公社是大家族。他亲家朱家也很有实力。刘知青斗不过他们，也没办法离开，只能忍。”
“你要帮她，得安她的心。其实，她过去偷青那点事儿，根本不算啥。这是个能一笔勾销的好机会。虽然有了污点，刘滢无法继续当先进分子，也去不了罐头厂，但值得。”
凡是有舍才有得。经过这次，刘滢软肋被除，再不用担惊受怕。宋玖玖受教点头。
果然，劳动人民有大智慧！她这个刚成人的小系统，得跟张奶奶好好学习。
*
第二天，宋玖玖早饭没吃，天蒙蒙亮就去了大队长家。大队长看到她下意识担心。
“怎么？刘滢同志还好吧？”
昨天要处理的事情多，大队长焦头烂额，也就忽略了胡大夫的话。等他忙完回家歇息，才嗷的反应过来，这不是小事啊！
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在他们村生活八年被累成短命鬼。不是打他脸，要他命嘛！！病退，他必须送刘滢回城。立刻马上！哪怕搭人情，托关系，他也不能让刘滢累死在咸水村！那太造孽。
“这是我家的笨鸡蛋，你带回去给刘知青吃。告诉她，有困难一定要跟村里说。”
超级心累，大队长自掏腰包为刘滢续命。
“谢谢。”宋玖玖替刘滢收下这份好意。没绕弯子，她开门见山：“薛队长，我来是想替刘滢平个事儿。她之前年纪小，吃了大队的青玉米。这是五块钱，是我替她交的罚款。”
今年的玉米统售价为每斤九分到一毛一，八年前玉米的统售价是每斤七分到九分。按最高价格算，宋玖玖的五块钱，最少能买四十五斤干玉米。这足够弥补村里的损失。
刘滢那个老鼠胆儿，还有她那个老实样，即使饿急眼，她也吃不了一根垄。宋玖玖敢肯定，大穗玉米她都不敢偷。
事实确实如此。刘滢不但只敢挑小穗儿掰，掰的还是一个杆上两个穗的第二穗。
心情复杂，薛英雄看着宋玖玖，久久没说话。他感到羞愧。“哎……不用交罚款。哎……”想到胡大夫的话，大队长更觉良心不安。
刘滢刚来村里时，看着就是个小孩。与成年知青相比，她瘦小稚嫩的过分。那时候，大队长就知道，她肯定不是正常下乡。
可知道归知道，他帮不了刘滢。上边那么多大领导都没发现问题，他发现了又能咋滴？捅破天，帮刘滢叫屈？大队长做不到。
他没那么大本事。将错就错，大队长当刘滢资料没作假。怕人饿死、冻死，他还稍微给了刘滢几分照顾。后来刘滢偷青被王支书抓包，看刘滢可怜，他也没处理。
刘滢之后的努力，他全看在眼里。大队长认为她改过自新，是个好样的。可他没想到，当初他随便处置的小事，却差点毁了她。
抹了把脸，薛英雄郑重承诺：“宋知青，这事儿是我疏忽。罚款不需要，钱你拿回去。事情我保证会妥善处理。”
这次，大队长要动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