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话未说完,面前的身影忽然矮下,跪俯在跨间,温热柔软的脸颊贴上了身体。
凯因斯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
凯因斯失声:“你在做什么!?”
齿尖扣住拉链,一点点拉下。
卡利西尔含糊地说着:“如您所愿。”
卡利西尔从未这般侍奉过雄虫。
即便面对那般暴虐的雄主。
他不善讨好却极善忍痛。
每每被雄虫折磨,都是咬牙撑过。
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一副模样。
卡利西尔张口,正要含住,忽而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臂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提起。
而后,沾着水汽的长外套裹住了他的身体。
客厅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打开,暖橙色的光霎时间驱散了阴雨的昏暗。
高大的雄虫背对着他,呼吸沉重,肩膀颤抖。
凯因斯:“是我做了什么吗……”
低哑的嗓音在两虫之间响起,带着难以忽视的哽咽。
凯因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雌虫的眼睛。
凯因斯:“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吗?”
比起被打断的羞愤,雄虫隐忍痛苦的表情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力。
卡利西尔惊诧地看着雄虫充血的眼睛,听他强撑镇定地开口。
凯因斯:“如果是这样,我道歉。”
他还是失败了,让雌虫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数月之久,甚至要“主动”委身。
即便他再怎么谨慎,他的雄虫身份依旧给这只雌虫带来伤害了。
他让他害怕了。
凯因斯:“我没想过要这样对你,从来没有。”
凯因斯留下一句短促的话语,快步转身离开。
冗杂的过往拖拽着他的步伐,他在郁郁中走了三年,还是没走出这个荒谬的世界。
傍晚的雨越下越大,凯因斯站在雨中,失控的情绪渐渐冷静:
他这些年面对雌虫时总是尽可能地减少接触,刻意的回避却留下了误会滋生的空间。
其他虫的误会他可以不在意,但卡利西尔不一样。
卡利西尔与他朝夕相处了近三个月,自己的一言一行对卡利西尔都有巨大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他的生存与否。
卡利西尔对他存在疑问、猜测、误解都是正常的,他想,他需要和卡利西尔聊聊……
“阁下……”
头顶展开一片无雨的天空,凯因斯寻声回眸,又看到了那双金色的眼眸。
卡利西尔:“阁下,您没拿伞。”
黑发雌虫赤足站在雨幕中为他撑着伞。
他出来的很急,浑身上下也只有那件长外套堪堪遮到大腿。
凯因斯看着冰冷的雨水打湿雌虫,顺着笔直的双腿流下,轻叹一声,接过伞,向雌虫倾斜。
凯因斯:“先回去,我们聊聊。”
卡利西尔沉默点头。
凯因斯没走出多远,卡利西尔追出来时也不过几步,但回程的路却异常煎熬漫长。
卡利西尔的心里很乱,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身旁的雄虫已经平息了神色,但那双通红的眼眸仍旧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看见雄虫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一尊优雅静默的雕像裂开了一道裂痕。
再次回到房内,两虫都是湿漉漉的。
凯因斯:“先洗一下吧。”
雌虫大病初愈,就这样淋雨,说不定明天又要发热。
凯因斯说完径自走回了房间。
卡利西尔在门边站了片刻,听到雄虫房门传来洗浴的水声,才迈步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身上的凉意,卡利西尔缓缓蹲下身,抱着身上早已湿透的大衣,收紧了双臂。
他搞砸了……
卡利西尔迈出浴室时,雄虫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雄虫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抬首向卡利西尔投来目光。
卡利西尔:“阁下……”
凯因斯示意卡利西尔稍等,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医疗箱。
凯因斯:“先处理一下脚腕上的伤吧。”
老式小区的路面并不平整,卡利西尔赤足跑出来,脚踝上都是细小的划伤。
凯因斯俯身示意雌虫坐下。雌虫的手伤还未痊愈,做不了精细动作,需要他帮助处理伤口,就像之前两个多月一样。
卡利西尔看着雄虫半跪的动作,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声说道:“我自己来吧。”
卡利西尔从医药箱中取出药物,一改往日在雄虫面前刻意表现出的迟钝,手指灵活地清创包扎。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凯因斯将视线从雌虫灵活翻飞的手指间移开。
凯因斯:“你今天为什么要……那样做?”
凯因斯斟酌着字句开口。
凯因斯:“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吗?”
凯因斯回忆,除了疗伤之外他没有和雌虫有过其他的肢体接触,应该没有疑似“觊觎”他的表现。
凯因斯:“还是……因为我说了什么?”
凯因斯试探着问道。
卡利西尔的手顿了一下。
卡利西尔:“您说……您想从我这得到慰藉。”
卡利西尔小声地说道。
卡利西尔:“但我除了这幅身体,已经没有其他可以给您的了……”
高傲自尊下掩藏的不安被展露。
此刻的卡利西尔终于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雄虫为他做的太多了。
起先卡利西尔还能说服自己这是等价交换,但当这份恩情越积越多,多到压得他难以呼吸,多到他再也骗不过自己,卡利西尔不可抑制地感到慌乱。
他欠雄虫太多了,这份恩情当下一无所有的他根本无力偿还。
他感到羞愤,感到恼怒,感到不甘,皆是在逃避。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从未欠过谁什么。
这份无法填上的缺口让他坐立难安,让他收回了逃出囹圄的步伐,也终让他自暴自弃地走向雄虫,展露了这般丑陋的姿态。
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卡利西尔想过雄虫的许多反应。
他想雄虫可能会理所应当地享受他的服侍,他想雄虫可能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的痴态,他甚至想过雄虫会脱下面具,露出真实、残暴的内里,狠狠折磨、凌辱他……
这些都会让卡利西尔的心中更好受一点,让卡利西尔知道这份恩情有还清的那天。
但,他没有。
他拉起了他,给他披上了外套,打开了灯。
他用受伤的眼眸看着他。
卡利西尔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凯因斯:“对不起,卡利西尔。”
卡利西尔第一次从雄虫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沿着血管涌动冲撞,蔓延全身。
凯因斯:“是我表达有误,是我的问题。”
凯因斯已经很久没与“人”进行非客观叙事性/交流了,对于自己的感受,已经很难用语言准确地表述出来了。
凯因斯:“我说的慰藉,不是指身体上的慰藉,是精神上的慰藉。”
凯因斯缓慢地解释着心中复杂的情绪。
凯因斯:“只要你活着,我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慰藉。”
他们的命运在那个冬夜重叠,本该死在那个窄巷中的两虫相携走出了巷口,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凯因斯:“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活着,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慰藉。”
卡利西尔:“为什么……”
雄虫的话永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的话语、行为、处事作风都是卡利西尔从未见过的。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
卡利西尔:“为什么是我……”
如果雄虫只是需要一只活蹦乱跳的雌虫消磨生活的无趣,那他有太多选择了,为什么会选择他……
他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丰厚的资产、没有荣誉的社会地位,他一无所有。
活着?
只是活着?
什么叫只是活着?
他给不了雄虫任何好处,只是活着,毫无负担地接受雄虫提供的便捷,理所应当地享受雄虫花费精力心神的照料。
他做不到。
卡利西尔的话语让凯因斯静默片刻。
为什么是他……
凯因斯垂下眼眸:“有许多因素……”
因为那天他出现在了那个窄巷,因为那天他倒在了他想要长眠的地方。
但他前往窄巷的理由难以启齿,他长眠的渴望也无法言说。
凯因斯:“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
凯因斯回忆起他决定带回雌虫的那个瞬间。
凯因斯:“大概是因为你的眼睛。”
在狭小的窄巷中,在粘稠的血污下。
他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凯因斯:“你的眼睛很漂亮,像星星。”
在黑暗中走了太久的人,即便是一点微光,也能心生向往。
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一个念头忽而闪过凯因斯的脑海:
这本该是双生动的眼睛。
凯因斯:“看着你的眼睛,会生长出勇气。”
刺骨寒夜后,当雌虫再次睁开眼睛时,凯因斯看到了一双警惕,凶厉,流光溢彩的眼眸。
仿佛任何苦难都不能暗淡它的色彩。
让凯因斯也有了一丝勇气。
一丝再多撑几天的勇气。
雄虫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他,但卡利西尔还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眼眸微动。
因为我的……眼睛?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凯因斯都是超负荷,他已经许久没与他“人”进行过这样深度的谈话了。
凯因斯:“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先用餐吧。”
谈话结束,凯因斯起身准备去厨房。
“等等,阁下……”
雌虫的声音停下了凯因斯的脚步,凯因斯转过身,看见雌虫缓缓抬起了低垂的脑袋,用那双明亮的眼眸看向他。
卡利西尔:“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雄虫的姓名。
但此时此刻,卡利西尔再也无法把他当作一只普通的雄虫了。
凯因斯:“凯因斯。”
凯因斯:“叫我凯因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