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蝉鸣阵阵，平城终于告别春寒料峭，迎来草木葱茏的暑日，闷热而又充满着生机。

如若说沈沅湘是深秋，那么孟栖梧便是初夏，既温暖又不过于炎热。

转眼又是一次高考，不仅高三学子紧张，马上要步入高三生涯的高二生同样也倍感焦虑，就连平日里爱嬉戏打闹的同学也变得格外安分，一个个伏在桌面上握着笔学习，校园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午休时间，平均每天睡眠不到五小时的学生们纷纷倒在了被阳光晒的温热的课桌上，一个个像被拔了苗助长的，焉了吧唧的。

孟栖梧刚从办公室里问完题目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光景。

她“嚯”了声，三两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又抬眼望望倒了一大片，死气沉沉的教室，自己也不由得屏气凝神，小心的坐回座位，才稍稍松口气。

“我去，怎么都睡着了。”孟栖梧小声嘟囔了句。

沈沅湘正在写英语卷子，闻言轻轻“嗯”了声。

孟栖梧没注意沈沅湘在做什么，仰头打了个哈欠，“这样看着我也想睡了，困死我了。”她说着，懒散的往后靠了靠，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抽屉，紧接着把椅子向前一挪，头一歪，身一倾，倒头就睡。

孟栖梧趴在桌上调整了半天的睡姿，怎么睡那瘦削的手臂都能精准的硌到脸，生疼。

她“啧”一声，猛的坐起来往抽屉一掏，掏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这才想起来她没拿校服外套，今儿只穿了件校服短袖。

她无奈的挠挠头，余光瞟到沈沅湘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校服，又转头看看外面骄阳正烈的天，这种天气她应该不会冷吧？

于是孟栖梧伸手戳戳对方的胳膊，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她缓缓开口。

“同桌，你外套借我一下呗，我睡觉硌得慌。”

沈沅湘闻言放下手中的黑笔，“好。”，随即，脱下校服外套，仔细叠好后才放到了孟栖梧桌面。

“谢谢我的好同桌，爱你呦。”孟栖梧用手比了个心，弯了弯眼睛，然后用手抱住校服，一头栽了进去，又觉得有点闷，侧侧脸，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沈沅湘早就习惯孟栖梧这种话，摇摇头，重新拿起桌上的黑笔，听着身旁人平缓的呼吸，她写字的手也渐渐慢下来，努力让写字的声音不会太大以至于打扰到睡觉的人。

窗外阳光好巧不巧照在第四组的课桌上，洋洋洒洒倾泄了一地，孟栖梧被这不长眼的阳光刺激的蹙眉，脸往臂弯里钻了钻。

沈沅湘很快就注意到，拿起一旁的英语书抬手遮住少女脸上的阳光，又轻轻起身，小心翼翼俯身拉上窗帘，抵挡刺目的阳光。

“哎呀，怎么我出去一下班里就倒了一大片。”刘芳手里捏着杯子表面略有破损的黑色保温杯，从前面走进来扫视班里的同学。

班里的同学听到班主任的天外来音应激反应一下从桌子上抬起头，一个个带着倦意的目光看向刘芳。

刘芳则握着开盖的保温杯若无其事的吹了吹，仰头喝了口，才道：“你们看我干嘛？睡你们的觉，怎么，还想我讲课啊。”

听了这话，同学们才放松下来，忙不迭的拒绝上课邀约。

孟栖梧刚开始并未睡着，只闭着眼假寐，但渐渐的，闻着校服上令人熟悉的味道，强大的睡意占据了她的大脑，不一会儿，沈沅湘身旁便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沈沅湘写了多久孟栖梧便睡了多久，直到上课铃响孟栖梧才悠悠转醒，揉揉还有些发昏的脑袋，眼前一片清明，沈沅湘见人醒了，便也放下手中的笔。

沈沅湘睨了孟栖梧一眼，孟栖梧好像是还没睡醒，眼神有些呆滞，只见对方的脸颊处赫然多出了条不算浅的印痕，活像长了条胡须，连脸也睡得微微泛起酡红，格外呆板。

沈沅湘看着看着忍不住觉得好笑，嘴角不禁扩大几分，当事人还未察觉，转了转眼珠，就见沈沅湘盯着自己的脸笑得耐人寻味，不禁皱皱眉。

“你笑什么？我长得很奇怪吗？”

沈沅湘笑着摇头，抬手指指自己的脸颊，孟栖梧不明所以，学着对方的样子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摸到那条“胡须”，她登时瞪大了眼，立马用手捂住。

“这……不会是我睡觉睡出来的吧？”孟栖梧猜测。

“嗯。”沈沅湘微笑回应。

孟栖梧懊恼的扶了扶额头，“下次午休我一定换个姿势睡，这个印痕显得我好傻，还有……”她的目光继而转向沈沅湘，眸子瞬间变成凶狠的三角眼。

尽管在沈沅湘眼里没什么杀伤力。

“你！不准笑了！”

沈沅湘边笑边点头，单手捂住嘴，目光却寸步不移，一直盯着孟栖梧，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半晌，才慢慢缓下来，换上了平日的冰块脸，但眼里已经藏有隐隐笑意。

“嗯，不笑了，我不笑了。”

——

晚自习结束，孟栖梧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有了她同桌制定的“两个月必上前60”计划，她作业不仅完成的快质量还高，她觉得自己距离年纪前60名算是指日可待了。

离家不远处时，她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小包洋葱圈和一瓶旺仔，这是化学老师给听写满分的人的奖励，沈沅湘自然又有，只不过在晚自习时就被瓜分走了。

“呲啦——”

孟栖梧撕开绿油油的包装，抓了把塞进嘴里，就把袋子递给身旁的人，示意她也拿几个，沈沅湘愣了下，抬手在对方的目光下拿了几个，和孟栖梧豪迈的吃法不同，她则是一个一个往嘴里吃。

孟栖梧撇撇嘴：“你吃的好斯文，这样显得我像野人。”

沈沅湘正欲再往嘴里塞一个，闻言看了看自己手心里还剩五六个的洋葱圈，干脆全堵进嘴里了，腮帮子被挤得鼓鼓的，随即，她用“这样可以了吗”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孟栖梧。

孟栖梧被看到浑身不自在，摆摆手，“你还是像刚刚那样吃吧。”

路灯的光打在两人身上，今夜，星星很亮。

沈沅湘伸手在零食袋里挑拣半天，最后选了个最圆最大的洋葱圈，期间还被孟栖梧调侃是在绿豆堆里挑黄豆。

她不语，轻捏住洋葱圈的两端，微微抬起让路灯的光能照向它，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似是在看一件珠宝，最后，沈沅湘朝一旁还在努力消灭洋葱圈的孟栖梧伸出手道。

“你把手给我一下。”

孟栖梧没猜透对方的心思，却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手伸了过去，“干嘛？”

“右手。”

她“哦”了声，换左手拿零食袋，才将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

下一秒，那个又大又圆的洋葱圈直直穿过她的手指，不偏不倚，正好圈住了她的无名指，孟栖梧规矩的撑开五指，在灯光照耀下，那个洋葱圈戒指好像也在闪耀。

“幼稚。”孟栖梧吐槽了句。

紧接着扭头不去看沈沅湘，侧边的书包袋闪着银光，她垂下眼睫，将零食袋强硬塞进沈沅湘怀里，“拿着。”就用左手去够那抹银光。

是那瓶旺仔。

孟栖梧的手终于触碰到冰凉的瓶身，她迅速取下，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同时又注意不让右手那没戒指掉落，接着用食指扣住拉环用力往外一拉，易拉罐随即发出“咔嚓”声。

“你想干什么？”沈沅湘捏了捏零食袋，好奇的问。

孟栖梧却没回答。

她仰头往嘴里倒了几口旺仔牛奶，直到瓶内没那么满了，她才紧紧捏住那枚拉坏向外用力一拉，耀眼的银光晃了晃眼，孟栖梧往沈沅湘那里靠近几分，不容置喙的将那枚银白拉环戴进沈沅湘的右手无名指处。

拉环意外的合乎沈沅湘的尺寸，紧紧圈住她，沈沅湘在原地左右上下欣赏了许久，才开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你不也是，还说我幼稚。”沈沅湘挑挑眉。

“唉唉，这顶多算半斤八两，我们两个一样幼稚。”

两个17岁的孩子顶着造型滑稽的戒指一路往家前行，快到家时，孟栖梧侧头去看沈沅湘，她的头发又长长不少，明明前阵子刚去修剪过的。

“你说我们以后会结婚吗？”孟栖梧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状似无意的开口问。

沈沅湘毫不犹豫，“会的。”

她不可抑制的一扬眉，“这么确定啊，那我们以后要是分手了怎么办？”

“没有如果，就算有的话……那我就再追你一次。”

“那如果已经有对象了呢，你不会要强抢民女吧？”孟栖梧喋喋不休的追问。

沈沅湘沉默了下，牵住了对方现在半空中的手，耐心回答：“那我就等，等到我满头黑发变得花白，等到我半条腿都能踏进棺材里。”

“等到时候，我们就去国外领证去，我们还可以养只猫，总之，我们这辈子就绑在一块儿了。”沈沅湘说话很轻，虚无缥缈。

这像是个无法达到的承诺。

但孟栖梧却听得一清二楚，嘴比脑子快，她听见自己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