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进衣柜里，“你很想让他们喜欢你吗？”
肖漾沉默片刻，翻身而起，抓了两颗樱桃丢进嘴里，很快吐出两粒籽，“也不是非常非常想，但还是有一点点想，毕竟他们不喜欢我的话，你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无论如何，他们始终是你爸妈。”
亲情血缘这种东西，不比其他感情，说断就能真的断了。
肖漾耸耸肩，从床上下来，四处打量，“还是希望他们能想通吧，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房间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但一件顾澈的东西都没有，像给普通客人留的房间一样，看得出他真的不常回来。
跟父母感情淡薄的孩子是不会恋家的，肖漾有些心酸，转到顾澈身边，抱了抱他，“心疼你。”
“心疼我？”顾澈笑笑，搂住他的腰，“其实我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惨。”
“虽然爸妈都很严厉，家里气氛令人压抑，但我从小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们很疼我，倒也还算幸福。”
“原来如此。”肖漾晃悠着脑袋，退出他怀里，继续抱着碗吃樱桃。
“这好像还是我今年第一次吃樱桃，真的甜，你尝尝。”
他一边吃，一边喂给顾澈，不一会儿就干掉小半碗。
担心他一会儿吃不下饭，顾澈把樱桃拿走，“别吃了，马上吃饭了。”
肖漾咂巴咂巴嘴，还想再吃，眼巴巴望着他，“再吃一颗嘛，再吃一颗。”
架不住他撒娇，顾澈又喂了他一颗，然后坚决把碗端走，留他在房间休息。
一楼客厅，顾远拿着笔写写画画，舒忆澄不见踪影。看到顾澈下来，顾远也没搭理他。
满满一大碗樱桃，端上楼一趟功夫只剩一半儿。
吕秀兰瞥上一眼，立刻安排：“小王啊，回头再买些樱桃回来，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对方刚应下，顾澈出声阻止：“奶奶，你真把他当小孩儿惯呢，回头吃多了拉肚子。”
“我乐意，你别管。”吕秀兰坚持。
想到什么，她把顾澈拉到一边儿角落，左右没人，悄悄摸摸问：“一会儿吃完饭，带孩子去买个金子，本命年，送他个生肖挂坠儿怎么样？”
顾澈摇头，拍拍她的背，“不用了奶奶，你把钱留着自个儿用。”
吕秀兰撇撇嘴，不太高兴，“你给我那么多钱，我花得了几个。人家第一次来，总得要送点见面礼，不然回头被人家爸妈知道了，说咱们不喜欢他。”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乖孩子，他爸爸妈妈把他教的好，奶奶很喜欢。”
“日子是你们自己过，别管你爸妈说什么，他们要是不待见，大不了以后不回来就是了。反正小时候他们也没管过你，你管他们那么多干什么。”
“对了，你去他们家的时候，他爸妈给你见面礼了吗？”
顾澈点点头，“封了万里挑一的红包。”
吕秀兰一下子笑了，搓搓手掌，“那咱也得给人家孩子封一个。”
他们躲在角落说悄悄话，完全不知道旁边洗手间里有人，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最疼爱的孙子长大了，出息了，难得回来，吕秀兰有很多话想说。说着说着，心里又难过起来。
“你爷爷没了，奶奶明天也82了，现在还能为你操心一下，以后没人为你打算，你自己也要好好过……”
“以前你身边没个人，每次想到我走了，连个关心你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就难受。幸好现在有肖漾陪着你，看他对你还挺好，奶奶就放心了。”
吕秀兰眼眶里盛满泪水，但强忍着没有掉下来，自己用手背擦去。
好好的气氛，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奶奶……”顾澈听不得这些，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仅仅攥住，喘不过气。他轻轻顺着她后背，“说什么呢，你健康得很，起码活到一百岁。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以后见家长，结婚，你还得操心。”
“结婚？”吕秀兰一惊讶，音量拉高，怕被别人听见，又迅速压下来，“两个男孩儿还能结婚吗？”
小老太太一惊一乍，布满皱纹的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顾澈被她逗笑，“可以，去国外结。”
“好啊，好……”吕秀兰高兴了，满脑子想着以后双方家长见面要注意什么，结婚要准备些什么，精神头十足。
“行了，上去歇着吧，饭快做好了，半小时后下来吃饭。”
说话声停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洗手间内，舒忆澄眼眶红红的，心情无比复杂。
吕秀兰说的话，简直像用钝刀在她心尖上割，让人心痛。
等了好几分钟，确定外面再没有人，舒忆澄擦擦眼角，调整好表情，开门出去。
偌大的别墅里，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时之间只剩厨房的炒菜声。
顾澈和肖漾待在房间，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得到些许缓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二点，顾凌翊背着书包回来。
他一边换鞋放书包，一边规规矩矩跟家里人打招呼，“爸爸妈妈奶奶，我回来了。”
“去洗手吃饭吧。”吕秀兰大声招呼，“小王，凌翊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顾澈，带孩子下来吃饭了。”
听见孩子两个字，顾凌翊脚步一顿，震惊不已。
明明不久前还听说他哥谈了个男朋友，怎么这才几个月，又有孩子了？男的跟男的还能生孩子？不会吧？
抱着满肚子疑问，顾凌翊迅速洗完手坐到桌边，眼巴巴望着楼梯方向，然后看见他哥带下来一个长着娃娃脸、可可爱爱的哥哥。
行吧，对奶奶而言，的确是个孩子。
顾凌翊端端正正坐着，跟顾澈打招呼，“哥哥回来了。”
“嗯，”顾澈随意瞥他一眼，顺手给肖漾拉开椅子，给双方介绍：“这是我弟，顾凌翊。”
“我男朋友，肖漾。”
肖漾朝他友好笑笑，“弟弟好。”
顾凌翊也礼貌问好，“肖漾哥哥好。”
吕秀兰和保姆王姨一起往桌子上端菜，顾澈跟着搭把手。
六菜一汤，看起来色彩鲜艳，但大多比较清淡，顾澈默不作声把唯一一盘泡椒牛肉放到肖漾面前。
保姆王姨端过来米饭，一一放在他们面前。
肖漾习惯性说了句谢谢，王姨微微一愣，嘴角微微上扬。
等饭菜都摆好，顾远和舒忆澄才坐到位子上，正式开饭。
吕秀兰招呼了几句，让肖漾别客气，然后桌子上就没人再说话，只有筷子跟碗碟碰撞的声音，还有吃饭咀嚼时发出的声响。
太安静了，安静到有些沉闷。肖漾有点不习惯，但又找不到话题，只能认真干饭。
顾凌翊一边吃，一边好奇望着肖漾，被顾澈发现好几回。
他盛了碗汤，慢悠悠喝上一口，“顾凌翊上午干什么去了？”
顾凌翊夹菜的动作略微凝滞，然后继续夹起来，放回碗里，小心翼翼答：“上午上课去了。”
“上课？不是放国庆了吗？你上什么课？”肖漾自然而然搭上话，顺着往下问。
顾凌翊瘪瘪嘴，“上午上奥数，下午上书法和英语，晚上练钢琴……”
听着听着，肖漾目光同情，“听着就好累，都放假了，你就不能玩儿会儿么。”
顾凌翊看看顾远和舒忆澄，不敢说话，低头扒饭。
这反应，谁看不明白。
他不敢回答，吕秀兰接上话，帮他说：“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他开学考拿了个B回来，给他爸妈气得不行，押着报班儿补课呢。”
肖漾更加觉得顾凌翊可怜了，小声抗议：“成绩又不是全部，给孩子都学傻了。”
明明他在帮自己说话，顾凌翊却总觉得好像被骂了，但又不敢反驳，暗暗握紧小拳头。
顾远左右瞧瞧，睨肖漾一眼，“现在竞争这么大，他不努力学习，以后怎么出人头地，怎么当得上老师。”
肖漾吃了口菜，原本不想再跟长辈顶嘴，但仔细一想，实在是不吐不快，“叔叔觉得当老师真的那么好吗？老师很累的。”
“现在教育节奏快，老师压力大，碰到调皮的学生还不能打不能骂，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家长投诉。”
他看看顾远和舒忆澄，“你们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应该比谁都清楚，老师这工作，又操心又劳累还生不完的气，你说对不对？”
顾远张张嘴，竟然有种难以反驳的无力，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什么工作都不好干，老师好歹胜在稳定。”
“那可不一定，现在出生率连续下降，教师编制也跟着缩减，还真不见得有多稳定。”肖漾嘴巴比脑子快，说完才后悔。
死嘴，可赶紧闭上吧。上午才惹叔叔阿姨生气，再顶嘴，气氛更僵怎么办。
人才来半天不到，家里两个嘴巴最厉害的都栽在肖漾手里，把吕秀兰笑得不行。
看顾远说不出话的样子，简直把人乐坏了。
顾澈吃完饭，放下筷子，“补习班请假吧，放松玩儿几天。”
请假？
顾凌翊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这事他哥说了又不算，要爸妈开口才行，他们绝对不会给他请假的。
桌子上恢复沉默，他那样子实在可怜，肖漾忍不住小声撺掇，“补习班以后再上也行，休息休息嘛。”
顾远和舒忆澄冷着脸没吭声，再劝又怕他们生气，没人敢开口。
大家都以为这事儿没戏的时候，舒忆澄放下筷子，抽纸巾擦嘴，勉为其难答应：“行吧。”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