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的日子过得温馨恬淡。

万祺的行李虽然进来了，但人时常还是睡在宿舍，毕竟经常作业得太晚。搬行李过来，首先是占个坑，其次是名正言顺帮时苒分担费用。

周末无事，来上课的学生有好几拨。

两个不善厨艺的青年为了打发时间，商量着从简单的菜式开始，逐渐开开火，这样房子里才更有人气。

时苒独立操作的第一锅粥，令人印象深刻：糊底，浓稠，焦气十足。万祺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焦味，吓得他赶紧冲进厨房。还好没有发生炸锅起火的危险现象。

‘等我回来再开火。’万祺同时苒约法三章，并火速买了个空气炸锅回来。‘你一个人时就玩玩这个。’

可惜两人在做菜上都没有什么天赋，常常以失败告终。时苒甚至想买个炒菜锅作弊，万祺发了好几个网上的视频链接给她，成功打消了她的这个念头。他们最终默契地放弃了这项重大的科学研究项目，毕竟，他们有更多愿意为之花费时间的事情去做。

时苒的工作做的很得心应手。

日子这次好像是真的顺利起来了。

但很快，她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人挑老师口音就算了，美语英语都可以理解，但还有人挑肤色。他们是真是不管饺子怎么样，只要那碟醋。黑色皮肤遭受到了绝对的歧视。

时苒不会乱来，她挑选的老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是母语者，质量有保证的。

可是！就是不行！

时苒也尽量去理解，有的选就不挑有色人种。

可是防不胜防。

一次，一个澳大利亚籍的小伙子由朋友介绍，打电话来应聘。时苒天真烂漫地想，澳洲人应该是个白人了吧，直接约了跟客户与老师面谈。

时苒先到约定地点，Eric一进门，看到他那棕色皮肤，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到了约定时间，客户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时苒打去的电话也不接。时苒尴尬地脚趾抠地，不知道该尬聊些什么时，终于等来了电话。电话那头那人压低声音，颇有间谍之风，‘时小姐，我在暗中观察，老师皮肤是不是有点黑？’

时苒顿时没了好脸色，耐心全无，‘你这是要找老师还是要找调色盘？’

对方干笑了两声，‘我孩子会害怕。你再帮我找找其他老师。’

其实Eric的肤色不算深，人也挺帅，根本吓不着谁。

时苒心想，你这种人我也害怕。您另请高明，我可不伺候了。

收起电话，她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正在吃汉堡的澳洲小哥，觉得对方实在无辜，只得硬着头皮跟他道歉。

对方倒是见怪不怪，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习惯了。’

那晚时苒五味杂陈，忽然对这门生意有点意兴阑珊。太耗精力，遇到的奇葩太多。

最后她也只能不再招‘有色’老师，只留了两个白人外教，一个美音，一个英音。这点小钱挣得很轻松。

日子按部就班，日历又翻到了金秋十月那一页。

全国的游客们刚刚把宁城又还给了宁城人。

宁城的秋老虎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很热。常闷得人一身潮湿。

时苒正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悠闲地吃冰激淋。黑巧，她的最爱。

她今天穿着一条及踝淡粉色长裙，上身着浅灰色薄开衫，挎了个甜蜜蜜的深粉色包，配了双圆头软皮平底鞋，整个人是夏末秋初的明媚感。

她正吃得投入，彷佛耳边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愣神之间，一滴冰激淋流到她手上，并迅速顺着手指往下流，她连忙把手拿开，离开能污染衣服的范围。

一张湿纸巾递了过来。

‘谢谢’。时苒本能地接过，盖在手上吸走冰激淋渍。收拾完她才有空抬头，发现旁边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

‘我叫李鸣宇，‘Galaxy’的特约摄影师。’男人自来熟地自我介绍，‘刚才无意中看到你，觉得你的状态特别有感觉，就随手拍了几张，希望你不要介意。’

偷拍？时苒心里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他。

李鸣宇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把相机递过来，镜头里——

第一张，她微微泯了一口冰激淋，唇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第二张，她舔着嘴角的巧克力渍，神情俏皮。

第三张，她手忙脚乱地把冰激淋拿远，生怕滴到裙子上。

照片拍得很有质感，构图完美又有巧思，逆光侧光运用得当。

时苒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厉害的摄影师。

她看向李鸣宇。身高目测180，浓眉大眼，一副薄唇。脑后那个丸子比时苒扎得都漂亮。

‘你删了，我就不介意。’她淡淡地道。

李鸣宇把相机缩回来，似乎怕真的被删了，‘别呀，这几张照片真的不错，我还想推荐你做平面模特，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时苒更警惕了，‘我这是被骗子找上啦？’

李鸣宇适时塞来一张名片，‘你的形象气质很适合我们杂志，你要不要来试个镜？’

‘试镜收费吗？’时苒也不拐弯抹角。

‘不要不要不要’，李鸣宇笑着摇头。

时苒脑子里开始打小算盘。

她最近被‘首付10万，精装修拎包入住’‘地铁商圈附近’这些广告词深深吸引了。

拥有一间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房，三餐四季，那个美好的景像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如果能再增加一份收入，那就离目标更近更快了。

打工女王时苒搜索了一下‘Galaxy’的官方网站。看着挺靠谱，就在最繁华的商圈，网页做得也很专业，她甚至在Gallery里看到了几个挺红的明星期刊照。

李鸣宇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回音。

‘所以你兼职做星探？’时苒问。

李鸣宇笑得有点大声，‘我可没有收到这部分的工资。只是刚好看到你，刚好觉得你非常出众，很想推荐给公司。不然你哪天也会被别的公司捷足先登了。’

时苒有了决定也不矫情，‘行，去试试。你给个时间。’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正好一会儿有一个主题要拍。你可以去看看。’李鸣宇邀请道。

时苒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我被’Galaxy’的摄影师李鸣宇挖掘，即刻去该公司视察。未免跳进火坑，特发此信息。如我有任何不测，请报警！’

‘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时苒冲李鸣宇抬了抬下巴。

李鸣宇正一头雾水坐在那里，闻言失笑拿出身份证让时苒拍了照片，‘行啊，你反诈意识挺强。’

时苒把消息发出去给万祺，和她在公司最要好的同事于明丽。

于明丽秒回，‘你被谁骗了？’

时苒好笑，‘还没有。如果真被骗了，你一定要来救我。’

‘你认真的？’

‘大概吧，先去看看。’

‘那你当心点，有事给我电话。’

‘欧了欧了。不说了我有电话进来了。’

万祺的语气无奈又焦急，‘你又突发什么奇想，我苒姐。’他这个姐姐，天马行空的。

时苒语气轻快，‘当明星去，你觉得姐行不行？’

万祺无奈，‘我的大明星，我的超级巨星，你已经闪瞎我眼了。能不能别去？’

‘我会很谨慎的，就先看看，不签任何合约，不做任何决定。’时苒安抚他。

‘能不能不让我担心？’万祺还是不放心。

‘能，你别担心。’时苒笑着。

‘非去不可？’

‘嗯，已经答应别人了。择日不如撞日。’

万祺叹了口气，‘我今天陪不了你，有重要的突破。’

‘不用，你专心做学问，抛头露面的事交给我。你是苒姐的骄傲。’时苒示意李鸣宇可以走了。

电话那头的万祺，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集中精力搞课业。

李鸣宇全程带笑，看着她这一连串的操作，非常欣赏这个头脑清醒的漂亮女孩。

‘Galaxy’位于39层的写字楼，全开放式办公区域，天花板做成了星空的模样，一片无边无际的银河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审美top。时苒暗暗给了个满分。

李鸣宇带时苒直奔摄影棚，给她倒了杯水，‘我去打个招呼。你先坐着。’

时苒四处打量，发现今天的拍摄主题似乎是--‘小丑’！这部电影她看过，小丑演绎得触动人心。

摄影棚1比1复制了审讯室：满是污渍的破旧墙面，老旧的木桌，唯一的一把铁椅，头顶上方悬着一盏孤单的顶灯，光线笔直地打在桌面上，小丑的扑克牌散落在桌上。氛围感极强。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个画好妆的男人，紫色西装，绿色背心，花衬衫，黑色皮手套。脸部涂满白色底妆，红唇，黑眼圈，嘴角画出经典的‘伤疤微笑’，并且特意营造了不均匀，粗糙的涂抹感。暗黑，邪恶，诡异，唯我。

小丑坐在桌上，双手摊开，孤灯直打在他脸上，空气瞬间变得压迫感十足。

工作人员点燃一支香烟放在桌角，青白色的烟雾徐徐上升，电影氛围感拉满。

时苒感受到了肾上腺素的波动。她没想到一次简单的试镜，竟然能见识到如此专业的现场。

拍摄进行了三个小时，小丑和李鸣宇配合默契，每一张照片都堪称电影剧照。时苒像看了一部衍生电影，常常不自觉要拍案叫绝。

拍摄结束，小丑走到时苒面前，这个女孩在这从头盯到尾，一脸兴奋，跟着蹙眉咧嘴愤怒不屑......很有意思。

他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问，‘why so serious?’

时苒心念一动，抬起手掌彻底抹花了他的妆，顺势把手掌又在自己脸上滑过，留下一片色彩。

她走向那张桌子，拿起桌角快燃尽的烟头，身体慵懒地靠在桌旁，反问道，‘why so curious?’

面前的小丑和镜头后的李鸣宇都愣了两秒，摄影棚里响起喝彩声鼓掌声，小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李鸣宇觉得自己今天捡到了宝，‘天才！你简直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时苒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确实升起一丝期待。

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这种创作，对峙，棋逢对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