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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长命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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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不仅仅是因为我笔下创造了你的苦难,更是因为你历经万劫,还是没能等来真正安稳的年岁。

屈溪岚朱崇都以为只要把你救出来,一切便能雨过天晴。

但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一个崭新却依旧布满荆棘的开端。

等待你的不会是解脱,而是更多的怀疑、排斥、污名与无法言说的疼痛。

江洵望仔细看着怀中陷入昏迷的人,对方唇紧紧抿着,眉头也不安地皱起来。

就好像回到两人初见的场景,他也是这样躺在自己怀里。

明明不过几日,心境却恍若隔世。

江洵望倏地一用力,将他稳稳抱了起来。

应拭雪柔软的青丝荡起,几缕拂过他满是锋芒的眼眸。

“禁术一旦启动便无力回转,即使他拒绝也无济于事,只能让屈夫人的牺牲枉费。”江洵望的声音里带着镇压一切的冷静,

“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但越是清楚就不能接受。一旦他踏上那条由母亲尸骨铺就的生路,就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复责怪憎恶自己。”

他说着,垂下眼睫,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掩去:

“所以如果他需要恨谁,就让他恨我好了。”

至少不是恨他自己。

朱崇长叹一声,神色黯然:“若不是我当初一念之差,也不会酿成如今这番局面……”

“苍白的忏悔并不能洗清罪责。”江洵望没有任何安慰,“他这些年承受的痛苦也不会因为你的一句道歉就烟消云散。”

“你说的对。”朱崇闭上眼睛,整个人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如果真的良心难安,就想想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吧。”

江洵望侧过头,耳尖轻动,捕捉到远处一道狂躁的灵力波动:

“应是雪来了,在封印破开前不能让他进入地牢。”

“好。”朱崇睁开眼,握紧手中剑柄重重点头,“我会死守住门口。”

江洵望嗯了一声:“我把他送进去后就来帮你。”

“洵望。”此时一直没出声的陆敬修喊他。

“师父。”

“你决定以身入局?”

他已猜到自己的徒弟想做什么,也知道即将走上的那条路意味着什么。

“从我踏入这世界的一刻起,就已经身在局了。”江洵望勾唇笑了笑,将应拭雪略微挪动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只是我直到现在才承认这个事实。”

陆敬修神色不动:“既入局中,便有败北的可能。”

“没有可能。”江洵望目光如剑,字字分明,“这盘棋是我创造的。我若执子,就必定会赢。”

太狂妄的一句话了。

若是旁人说出口,定会让人嗤笑不自量力。可从他口中吐出,却叫人心头震动。

连陆敬修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没再劝:

“受天道所制,凌云宗能做到已是极限,接下来的路还须你自己走。”

“我明白。”江洵望肃然行礼,郑重一拜,“多谢师父。”

起身时。

天光正好,云卷云舒。

林间草木繁盛,风过树影婆娑,荆棘摇曳生光。

红衣青年抱着白衣染血之人步入幽深地牢。

一步一步,江洵望走得很稳。

他的目光从地道两侧看过,而后继续坚定向前走。

洞壁嶙峋,前后皆暗,然他目如星火,自成引路之光。

虽无明灯,亦自照前途。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江洵望收紧手臂,看向应拭雪,“但我很高兴第一站选择了这里。”

能够见到还不是作恶多端的大反派,而是那个会下五子棋、学编草蚱蜢,眼神冷冽锋利、心却赤诚滚烫的应拭雪。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凡尘一念也能开出万千星河。

江洵望定定凝视前方,前面出现一本书,那是他当初所作环游世界的打卡手册。

火星蓦地一点,随后愈演愈烈,书页燃烧的声音破碎清晰,将那原本写满他“袖手旁观”的意愿皆葬入灰烬。

我会陪你走下去。

放弃执笔者的神位,褪去所有傲慢与权柄。

此后山高路远,我只做与你同行的“江洵望”。

地道的路不算长,转眼便到了尽头。

门早就被打开,昏黄灯光照亮前方那道拎着灯笼的瘦削身影。

江洵望在屈溪岚面前停了一瞬,施了一礼,屈溪岚也朝他颔首以对。

两人无言,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江洵望继续步行,登上高台。

那里灵力如潮涌动,激得他衣袍猎猎作响,红衣翻飞如火焰。

他小心放下怀中的应拭雪,低头抚平对方紧紧皱起的眉头,他的身躯在掌心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缕灵光归入那具沉睡多时的肉身中。

所有布置,至此俱已完备。

江洵望走到屈溪岚面前:“伯母好。”

这个称呼一出口,屈溪岚愣了愣,而后笑意忍不住地浮上眼角。

她轻轻“哎”了一声,眼眶微微泛红:“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江洵望点头:“他以前过生日……都怎么过的?”

屈溪岚没料到问这个,想了一会才道:

“他不爱热闹,说一年到头应酬客套的礼数太多,生辰那日就想一家人安安静静待在一快。”

“每年我都会给他做碗长寿面,这事还是小时候听别人说的,说是亲人的长寿面吃了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他信了,闹着让我给他做,后来我也就每年都做,做着做着,就成了习惯。”

就算他不在的这些年,她也会准时做一碗面,摆在空无一人的桌上。

“长寿面……”江洵望应道,“我记住了。”

紧要关头,他没有说别的场面话:“我会和朱执事守住门口。”

“多谢。”

她目送他离去,临到门前,江洵望忽然转身来。

目光坦然,将满腔敬意悉数收敛于言语之间,一字一句道:

“您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屈溪岚手中灯笼猛地一颤。

那一句话倏然击碎压在心头多年的沉默与自责。

晶莹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怎么回事,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说好不哭的。

她忙慌地抬手去擦,越擦却越汹涌,良久才勉强平复情绪,哽咽着一边点头一边笑:

“好……好……真的,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灯笼,转而面对高台上沉睡的青年。

寂静中,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无端响起。

初时若有若无,转瞬间连成密集如雨的回响,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裹挟着婉转悠长的女声。

是一支最简单不过的摇篮曲,轻轻的,柔柔的。

歌声中仿佛能看到一个温婉的女子牵着小小的孩童,沿着薄雾笼罩的小径缓缓前行。

脚步一点点拉远,孩子也一点点长大。

身影从稚嫩到挺拔,从怯生到坚毅,最终长成一个身姿卓然的青年。

走到尽头,女子停住脚步,微笑着松开手。

铃声远去,青年回头——

应拭雪睁开双眼。

眼眸无波无澜。

“哗啦啦。”

耳畔久违响起翻书声。

泛着诡光的原书再度出现,书页快速翻过,停留到第二十三章。

【七月十五中元夜,封印松动,应拭雪逃出地牢,焚山灭门。】

“砰!”

字迹轰然炸裂,笔墨四溅,原是主角背景中最无关紧要的一行,却在此刻膨胀成恢弘的画卷。

那是藏在寥寥数语中的真相——

屈溪岚,一介凡人,没有灵根、不通法术。

曾是中州凡人世家屈氏的嫡女,嫁入应家时,也不过是维系门阀联姻的一枚温顺棋子。

她安知天命,守着平稳度日。

直到自己的儿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时,她才觉悟自己不能再是棋子,必须要成为扭转乾坤的风。

于是她掩去一切情绪,藏起一切哀痛。

平日里与毒蛇的丈夫虚与委蛇,私下寻遍凡俗与修真界的禁书残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眼角渐生风霜。

终于在一本几近朽烂的古籍中,窥见以命换命的秘术。

那一刻,她第一次哭得泣不成声。

什么魂飞魄散、什么没有轮回转世,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求她的孩子回来。

她一点一点学,一笔一画练。

终于在第十六个中元夜,应家祭祖之日,朱崇于漫长的沉默与愧疚中,将那钥匙交到她的掌心。

屈溪岚拎着灯笼走入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了。

那个曾伏在她膝头撒娇的小阿雪,如今长这么大了么。

她没有告诉他这些年做过什么,只是默默走近。

以魂为引,以身为薪,燃起漫天火光,让禁术于血的祭奠中完成最后一笔。

轰——!!

宿命的齿轮在此刻咬合,书外之因与书中之果于火光中交织纠缠。

火焰炸开石阶上的咒文,直贯云天。

整个玄栖山轰然震荡,云气剧烈翻滚,天光扭曲,灵力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封印顷刻崩塌!

无数修士惊恐地望向天空。

“哗!”

所有的锁链齐齐断裂、碎作齑粉。

灵力久违地从丹田涌动,体内盘踞多年的咒文被尽数冲刷殆尽。

应拭雪仰起头。

乌发如泼墨狂草,眉眼如刀削般凌冽清俊。

他平静环顾四周,抬起手,收拢掌心,任由灵力在他指尖上自由地跳跃。

他在满目疮痍的场中弯腰,将那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屈溪岚轻柔抱入怀中。

“娘。”

“哎。”

屈溪岚强撑着睁眼,努力抬手,却止于半途。

应拭雪适时低头,主动握住她的手,轻轻引至自己面颊。

手从眉毛、眼角、鼻梁、嘴唇划过,每一寸都带着迟来的抚慰与认认真真的告别。

“不要怪自己。”

“好。”

“要好好活着。”

“好。”

“娘有些困了……想睡会。”

“好。”

她停顿了片刻,又轻声唤他:“阿雪。”

“我在。”

屈溪岚微笑,最后一丝力气凝于唇间:

“生辰快乐。”

手蓦地落下。

她闭上了眼睛,沉入永不醒来的梦境。

应拭雪静静等着,看着,等她眉宇平顺之后,抬手灵力流转,抹去血迹、修复伤痕。

须臾之后,屈溪岚便像是从未遭受苦难。

还是那么好看,眉眼沉静,唇角微弯,举止之间带着一生习得的风骨与礼仪。

一束白光悄然亮起。

她的身躯在他怀中化作无数流萤,温柔地浮起,碎成点点星芒,在空中打着旋、绕着应拭雪盘桓不散。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随着那些光点。

直到最后一抹白芒也彻底消散在天色里,才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脑海里似乎有嘈杂的声音在说:

你看你改变了什么?

你能改变什么?

“反派。”

“领盒饭。”

“狗东西。”

“活该。”

“嘘。”

应拭雪抬起食指放到唇边,浅浅笑了,“不要吵到她。”

你有点吵,外面也有点吵。

人间太吵了。

他该去让它安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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