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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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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前,温尔手头的两个项目都只剩下尾巴。临时被安排前往南城区康复中心调研,为冬残奥服装项目收尾的展览辅助设施进行学习。她打算跟展览的全程,想着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不过她是临时被调过去的。

早上八点,黄姐把那份访谈任务追加在了日程最末的“B类工作”一栏。她本就想了解多一些相关知识便没推辞,简单收拾了文件夹和笔记本,独自开车前往。她知道那家康复中心,南城区唯一一座综合适残的多功能场所,几年前还只是康复训练基地,现在已经部分转型为体验展示厅,常作为大型康复用品品牌的实测实验点。

她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以设计师的身份踏入那里,不是探病,不是探一场命运的变故。

九点整,她站在康复中心接待台前签字,身后是玻璃自动门,冷风一阵一阵往里灌。接待员递来一份访客胸牌,客气地说:“今天这边安排了一位老师带您参观,您这边请。”

温尔点头,接过工牌别在外套上。她穿得比平时更素一点,一件浅灰色毛呢长外套,围巾颜色与领口白色压线协调一致,整个人被衬的有些冷淡。

引导她参观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工作人员,接引的工作人员叫他“康老师”。康老师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跟她年纪相差甚远的宽厚从容。大概是在这里见多了命运多舛,也就沉下平和。

“你们是做展会吗?”康老师问。

“不全是,我们负责残奥系列的服装,展览开幕在即,也得学习辅具相关。”温尔礼貌答,“这边有涉及真实使用环境的设置,我们希望在展览中尽量不要出什么差错。”

“那还挺不错。你们公司很负责,很多公司打着公益的幌子,但不会把事情落到实处。”康老师点点头,“这里边很多东西,外人是想象不到的。”

温尔点点头,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从一楼的器械模拟训练区开始走,依次经过康复区、转移辅助模拟间、智能步态通道、下肢穿戴器具体验室。她安静看,认真听,有时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记下一些没听过的词汇。她的目光专注而沉静,时而低头思考,时而停下脚步多看一眼转移床沿边缘的防滑垫缝隙,或是桌角拐弯的轮廓处理。

走到模拟生活动线那一段时,康老师顺手指了指前方:“这边就是我们专门开给内部家属和长期训练患者的‘休息区域’,平时人不多,但墙上有块留言板,你可以看看,有意思。”

温尔一怔:“留言板?”

“是的,原本是给患者写来鼓励自己用的,后来变成了大家写心里话的地方,也有孩子来画画。”康老师笑笑,“有时候还蛮动人的。”

他们走近那片留言墙,温尔脚步逐渐放慢。那是一整面木质贴面墙,用软木板包住中段,上面密密麻麻贴了各种便签。

有画画的,有写字的,有人写“明年我一定可以站着走出去!!”,有人写“爸爸今天第一次自己吃饭了”,还有人用英文写下“be patient,everything starts small”。

温尔缓缓在便签板前站定。

她的目光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纸张之间游移,直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停住,摸到了一张被压得略有些卷边的米黄色小便签。

上面用黑笔写了一句话:

“习惯以后,似乎没那么糟了。——谢.”

字迹干净,遒劲有力,是她认识的笔法。

谢丞礼。

她的指尖顿了顿,手指缓缓抚过那张便签的下角,把翘起的角轻轻压平。在整面墙上,这张纸一点都不显眼。可能贴了很久,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来过这里。

她站在那张纸前站了许久。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凝视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过了一会儿,康老师的声音从侧后传来:“这张好像贴了快两年了,边角都翘起来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是一位很年轻的企业家,伤后在我们这训练了几个月,后来就很少露面了。”

温尔认真地听着第三视角的谢丞礼,微微颔首。即使是简单的一句话,她也觉得很幸运。

她想,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小的。

“我们这很少有人来参观学习,要不要也留下一张?”康老师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点点头,从木板下桌子上的便签盒里取出一张崭新的便签。

“我因爱你,而感到被爱。——尔尔”

温尔在便签上留下了自己的小名,她珍重地将翘起的下摆抚平,像是把时间也一起按进心口的褶皱里,郑重地贴在谢丞礼的便签旁边。然后她轻声说:“谢谢,我写好了。”

她没有拍照,只将它留在那里,小心地把爱送回三年前那个低落的谢丞礼身边。

十点四十,她结束参观,带着一份资料和几张照片打算开车回办公室。窗外寒意愈深,呼吸都有了白雾。她靠在车窗边,手机上弹出会议提醒。她迟迟没有点开,手轻轻盖住口袋,像是还停留在刚才那一整面墙的前面。

她知道,他来过。

在他躲着自己的时候,他一个人努力了很久。

——

中午一点四十,谢丞礼到了南城区康复中心。

他没提前通知,也没安排随行。只叫江屿等消息,出门前江屿递了份资料,是公司外部投资计划中涉及的辅助康复产业链梳理,他看了一眼便收好。他自己下了车,这次转移地十分顺利。

接待前台一眼认出他:“谢先生?您是来找李总的吗?”

“不是,下午和黄主任约了。”他声音不高,却冷静。

前台叫来一个护士领着他从中厅进入电梯上楼,路过数个展室和模拟体验区域。通道尽头,他瞥见那面熟悉的留言墙,推动轮圈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休息区,里面是留言区和自助康复体验,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护士客气地说。

“不用了。”他截断,“我自己过去就好。”

护士点头离开。谢丞礼推着轮椅往留言墙方向转去。

这地方他来过无数次。他最初做康复训练的几个月几乎是每日一练,从训练器械到辅助厨房,从斜坡、杠铃、站立架再到辅助马桶和起立床,几乎全都摸过。但他很少停在这面墙前。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属于写几句话就能鼓励到自己的人。

他之前留的那张便签,是某次治疗后,治疗师让每个人写一句“你此刻想对自己说的话”,那天他其实并不想配合,却又不愿违逆徒生事端,于是随手写了:“习惯以后,似乎也没那么糟了。”

写完他就走了,也从未再去看它有没有被扯掉。可今天,他却鬼使神差地再次停在了那一整面软木板前。

他记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那张便签还在。

他记得自己用的便签颜色,是米黄色,左下角折了一点。现在它被抚平了。那张纸仍在原位,但角边被轻轻压实,边缘整整齐齐,像是有人很仔细地,认真地摸过它。

他心跳缓了一瞬。

他转动轮椅,缓缓靠近了一些。就在那张便签右侧位置,一张粉蓝色的新便签贴在边上,两张便利贴并排贴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字迹笔锋飒爽,十分漂亮。

“我因爱你,而感到被爱。——尔尔”

他看了许久,眼神没有移开。那一瞬他什么也没想,仿佛整个人都静了下来,像坠入不见底的水潭,身边一切的声音光线,思维意识都远了,只剩心跳一声一声地敲在水底,敲得他鼓膜发疼。

她来过。

而且看字迹是刚刚来过。

前台的两人随口闲聊中的“年轻设计师”,果然是她。

谢丞礼坐在原地,没有动。

整面墙前没有别人,工作日的康复中心的下午人不多,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是走过,没有注意到他。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康复中心的暖风带来的干燥。

他伸出手,想去摸那张纸,又收回来。他怕一碰,就会将那份小心珍贵的爱意弄皱。

他想起前不久的那天晚上,地下停车场,温尔站在他车门外,说的那句:

“还有三个月,就不等你了。”

她在等他。温柔,善良,漂亮,事业有成的,只有二十多岁的温尔,这样真挚炽烈地喜欢着自己一个残疾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配不上她的残疾人,至今为止,给出的回应只有沉默。

谢丞礼闭上眼,坐在那里,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想让她受苦,不想让她面对爱人残缺的生活,不想她日后要与导尿袋、消毒包、抽搐痉挛、瘫痪不受控的短命鬼同行。这么好的女孩,不该陪着他蹉跎人生。

可现在,他也忽然意识到:

他更不想她失望。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温尔故作没事的眼神了。

谢丞礼在留言墙前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起手够到便签,偷偷地取下,放在西装内侧的口袋。

他转动轮椅,从原地倒退出去,直到那个柔软又沉默的角落慢慢退出视线尽头。他望向楼层导览图,推开了康复治疗科的门。

康复治疗科的护士一眼认出他:“谢先生?”

他点头,“我和黄主任预约了面谈,我想了解一些术后恢复相关的内容,现在他有病人吗?”

她忙起身:“没有的,黄主任嘱咐过您来了直接带您去办公室,请稍等,我马上带您过去。”

她没敢多问,毕竟这位谢先生的名声早在医疗圈传播多年。他是极少数以“功能性损伤恢复为目的”长期投入康复研究投资的企业家,不止一次捐款,也捐过很多设备。现在这个康复中心的新设备几乎全是这位谢先生资助购入的。

护士领着他来到三楼的治疗师办公室。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主任迎了出来。

“谢总。”他说,“好久不见。”

谢丞礼点头,“打扰了。”

“哪儿的话。”黄主任笑着请他进门,“听说你最近状态很好,没想到还愿意关心这些。”

“状态还好。”他顿了一下,“我是想了解一点别的。”

“哦?”

“关于脊髓完全性损伤的修复型介入手术。”他语气平稳,“我想知道目前全球有哪些国家在推进?临床试验的进展是怎样的?以及,亚洲区是否有可以申请试点的可能性。”

黄主任显然没预料到他如此开门见山,微怔了几秒:“你是想参与试验,还是......”

“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谢丞礼没有犹豫,语气坚决,“我已经接受现实,也接受脊髓损伤不可逆。但如果有机会,我想知道,现在技术的成熟程度,我还有没有必要进行尝试。哪怕只是改善一点。”

老主任看了他一眼。

眼前这个年轻人,轮椅里的坐姿极稳,表情一贯沉静,可他刚才那段话,不是询问可能,而是带着一种悄然觉醒,向外伸手求助的姿态。

“我明白。”老主任点头,“你等一下,我把资料调出来。”

他们在办公室待了近两个小时。

从欧美最新一批神经接口试验到日本的干细胞研究项目,从康复配合方案到术后评估机制,谢丞礼问得很细,听得也很认真。他一边听,一边在手机上做笔记,偶尔停下来询问某项手术方式的可及性、周期和排异风险,像个重新整理未来蓝图的建筑师。

黄主任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们早年以为他只是稳定适应残疾生活的患者代表,现在才发现,他并不是适应,而是主动选择和过去完整健康的人生做好了割舍。但如今,他似乎开始不甘心了。

两小时后,谢丞礼退出办公室,手上多了几份资料,还有一封介绍信,是主任临时打印的,上面列出一位德国神经修复团队联络人的邮件地址。

他把联系方式记录在手机备忘录里。江屿和司机已经等在门口。直到坐回车里,江屿打开后备箱放好他的轮椅时,才隐约察觉出什么:“谢总,等下的会需要推后吗?”

“不用。”谢丞礼想了想,又开口,“晚点帮我联络一位专业医学翻译。我要写封邮件。”

江屿略一愣。只“好的”一声,把车门合上。

车子平稳驶出康复中心大门时,谢丞礼坐在后排,目光落在窗外的落地玻璃上。那一整面透明幕墙后面,就是便签墙的方向。

他轻轻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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