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乐迁

但理想与现实总归还是有差距。

我们军中将领虽然不至于是文盲，但让他们写出漂亮的对骂歌还是有些为难人了；日课先生们倒是学富五车，但骂人技巧显然还不如汾城街头混混。

有文化又会骂人的文十三天天忙东忙西，感冒也还没好，再给她工作沈昭都要看不下去了；会写诗还经验丰富的屈离是荆南人，让他出面怎么都不合适。

……简单来说，我们骂不过对面。

再复杂点说，我们的对唱团队仅两天就被杀得片甲不留，毫无还口之力，个个表示哪怕是攻城打先锋也不想干这活了，看上去受到了严重的心灵创伤。

面对此情此景，而对面的荆南守军则更加放肆了，甚至在新歌里编排了我军骂人不成反被骂的情节，听得几位将领悲愤交加，又哭又闹——丢人！太丢人了！我在那里都下了几次油锅了，我都没说啥，至于吗！

而且，骂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外援啊！

外援，自然是大周。

我立刻修书一封阐明情况，请求大周在繁忙之余派一位有学识又有辩论经验的人才来指导我们开展对骂工作；大周方面迅速回应，表示未完全可行。

会是谁来呢？

我在心里迅速回忆有过这方面过往战绩的大周人才，并预设了他们来后的各种场景，包括但不限于一天十首气哭半城荆南兵，替我报仇雪恨。

五日后，外援来了。

我期待地看着这辆承载着我们尊严的马车，里面坐着我们精神反击的希望。

车停了，帘子拉开了，可里面的人我却不认识。

一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猫着腰从车里下来，头还没抬起来呢，就被横梁绊了一脚，四仰八叉滚到了我面前，半响才抬起头，朝我露出了一个略显局促的笑：

“您好……您是乐将军吧？我叫谢清花，是洛京刑部的官员……”

370.乐迁

外援？这姑娘？

我狐疑地打量着这位还在拍灰理衣裳的谢清花——她刚被文十三娘从地上拉起来。

注意到我的目光后，她礼貌地朝我点头笑了笑。

这槽点有点多吧！

这看上去像是会搞辩论骂人的样子吗！而且还是刑部人？刑部现在啥人都收了？这长相气质，别说犯人了，连手下都管不住吧！

我不由悲从心中来，尝试开口确认：“谢清花姑娘，真是大周方面派你来的？”

谢姑娘点头：“对啊。”

“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来指导大家写词与荆南守军对骂。”

……确定无疑。

算了算了，既然是大周派来的，应该会有什么过人之处；实在不行，三军里也养得起这一张嘴……

我正努力降低自己的期待，尝试安慰自己，可谁知一旁的文十三盯着谢姑娘看了一会儿后，居然开口了：

“谢清花……你是去年大周良才考试的那位状元？在试金辩论会上夺魁的那位？干得不错嘛，想不到在这儿见了。”

李济也凑了上来：“我就说怎么有点儿眼熟！那场试金会的入会帖可难抢了，我们全家，就是我妻儿父母一起上阵，还只抢到两张角落的票，不过实在精彩，对我孩子很有教育意义…”

我岔了一半的气又重新缓了过来。

我就说大周方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给我乱派人！ 我就说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以及你们都什么时候去的什么良才试金会？难道就我一个那时候还在巡边吗！

371.谢清花

乐将军看我的眼神突然不一样了——他认真地向我行了一礼，还热情地拉我去吃饭。

但和学习一样，既然有要务在身，我当然要先熟悉工作，而不是和乐将军一起吃烤饼抢蘑菇串——

可我很快发现这似乎并不冲突，因为就在吃饭的当口，荆南楚人的歌声便准确清晰且吐字标准地出现在了我的耳朵里。

于是我决定一边听歌一边吃饭，着重分析歌词构成和语言编排。

嗯，和信里一样，这是个叙事性比较强的歌。

刚开始，情节还比较正常，大致是乐将军被俘，接受申讯——我扭头看了一眼乐将军，他正在吃第二个烤饼；

过了一会儿，情节变成了乐将军被杀，死后埋在了某荒山野岭，一年四季飞速流转，坟头上长满了车铃草地苋狗尾草——我又看了一眼乐将军，他正在一勺肉汤一口饼，马上就要吃完第三个烤饼；

又过了一阵儿，情节急转直下，乐将军的墓前一会儿有小孩随地大小便，一会儿有路人乱踩，一会儿又被盗贼偷走了仅有的两个贡品干巴小甜瓜——我担忧地看了一眼乐将军，他已经吃完了烧饼，正津津有味地舔最后几口肉汤；

再然后，情节开始魔幻，乐将军在地府被指认十六项大罪，证据确凿，一会儿受这刑一会儿受那刑，甚至还让申将军当了他的狱友——我实在忍不了了，又转头去看乐将军，他已经喝完了汤，正在吃饭后水果干。

见我放下碗筷，乐将军反而过来安慰我：“怎么了？今晚可是破例的大灶，多吃点儿啊，可好吃了！”

我实在没忍住，强忍怒气开口了：“乐将军，您不生气？这歌简直是欺人太甚！”

乐将军沉着一张脸：“生气，非常生气，甚至想冲进去抽他们巴掌。但现在生气也没用，而饭是不能不吃的。”

我突然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乐将军多了分尊敬——我是个一句歌词没提的局外人，在听到被顺带编排一句的申将军都生气成这样，可被歌词指着鼻子骂的乐迁将军却能分清主次，理性应对。

我本来还因为他是前凉州将军而有些芥蒂，现在看来，难怪大周重用他。

……

哎！等等！别收碗！我还没吃完呢！

372.谢清花

在成功拿回自己还没吃完的饭并又被乐迁将军塞了个苋菜时蔬饼后，我开始一边吃饭一边思索对策。

荆南方面果然实力强劲，歌词写得生动形象对仗工整甚至有文学性，而且据李济将军说，这样的歌还有十五首，甚至会跟据局势随机掉落三十六种不同的变体。

更可恶的是，他们甚至还敲锣打鼓，偶尔还出现演员道具和场景配音，让情节更生动形象——虽然和现实完全不一样！

就比如我绝对不承认那个又丑又蠢的东西是小申将军！再这样下去我都没脸见小清了！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如何应对。

据文十三姐说，我军之前有尝试应对，但败得很惨烈，根本骂不过；我的楚辞或者楚地歌谣水平应该比乐迁将军强点儿，但也没把握战胜楚地人。

那么…为什么要用他们的方式呢？用我们的方式，让他们听懂！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用大周的特色语言艺术表演形式。

比如…大周文录的无冕之王，著名小说《荀斗黄》的最初编排，洛京与邯郸最火热的娱乐方式——

徐剧。

没错，我们可以用徐剧的方式回应他们的楚地新编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