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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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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路上,萧正则忍住高热和疼痛,剑不离身。青帷乌盖的桐木马车,侍卫皆着便装,看上去真像是富家公子出游。车内,死守在他身旁的,仍是容大虎。

行至边境的密松林,萧正则强撑着坐起来,立剑膝前。对外面的侍从说:“走慢些,伤口疼。”

容大虎觉得情形不对,萧正则明明就是备战的姿态。

“止痛药。”萧正则神色淡淡,朝容大虎摊开手。

“七王爷,这药虽是少将军的秘方,止痛有奇效但损伤身体。少将军曾特别交代过,不可多用。”

“顾不了这些了,一会儿会有人来。”萧正则用剑柄支着眉心。

容大虎立刻会意,“七王爷,我们加快速度冲过去,带出来的这些人俱是容家军精锐。”

“不必。若不让他们伤了我,这戏可是演不下去了。”萧正则语无波澜,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七王爷……”

“不必再劝,止疼药给我!”萧正则一口饮了,“我也算是容将军和你教出来的学生,不必担心。一会儿遇袭,你们先顾着自己,刀伤我定是要受一些的,如无性命之虞,就不用管我。”

他说得真是轻松冷静。皇室各家的暗卫里,有几个是手软的,一个不小心,性命堪忧。

“这还是朝堂之上,人称‘公子如玉’的萧正则吗?”容大虎心生疑窦。

“咚——咚、咚。”细微声响,像是车顶落了几颗小石子。相视一瞬,他们知道有人踏上了车顶。萧正则猛得推开容大虎,长剑从车顶捅下来,扎了个空。萧正则飞身跃下马车。

聚集而来的刺客俱是一惊,不是说七王垂死吗?怎么……长剑依旧被他挥得铿锵,却又变幻如风,让人难以躲闪。

剑柄上都是血水,他自己的、敌人的,萧正则如同感觉不到疼痛,长剑腾空,他反手甩去掌中鲜血,接住长剑,又是痛杀。

苍松浓翠,鲜血冶丽。

刺客只剩五六人,萧正则易手握剑,逼上前去。止痛药的副作用显露了,他感到晕眩,就势侧身,垂了剑。胸口被深深划了一剑,够了,他借力退开好几步,对身旁容家军士说:“只留下这个,”他指着面前人,“其他的……”满身是血,他却陡然笑了,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容大虎把萧正则扶上马车,躲在车后的医官陆徐赶紧上前,帮他包扎伤口。萧正则却一把掐住他脖子:“管好你的嘴,不然让你和他们一样。”

“七王爷,陆医官可算是容家人。”容大虎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臂,“求殿下放过他。”萧正则闻言,缓缓松了手。陆徐品蓝的衣领已被他的血染成深紫。

持续的高热、新伤旧痛、止痛药的副作用,萧正则已是神思迷离,药都灌不进去,车内都是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竟一声一声地开始叫“鸣鸣”。

前几日的那几声“容鹿鸣”,容大虎猜他是在做戏。可现在,他人是真的昏了过去,“鸣鸣”又是容家少将军的乳名,鲜少人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唤得如此凄切?

容大虎与陆徐对视一眼,他们俱是猜到了什么,却深感恐惧、不敢说出。

终于回京,入了七王府。如若不是容鹿鸣留下的药和陆徐的医术,萧正则说不定会死在路上,他对他自己太过残忍。

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刺客,被立即交给了萧正则的亲卫。

萧正则在短暂的清醒时曾对容大虎说:“一回王府就把那刺客交给我的人。容家插手的话,对你们不利。就说是我的人抓的。”

“是。”容大虎佩服他,都这样了还能清晰布局。

“普通的法子撬不开他的嘴,告诉他们……”萧正则粗喘了几声,接着说出一串字句,都是新奇的酷刑,久居战场的容大虎亦听得毛骨悚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容家,最好不要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当晚,皇帝萧绩亲自驾临七王府,探望萧正则。容大虎已和容家亲卫已悄然离开。

看着气息奄奄的萧正则,萧绩怒极,一脚踹翻了萧正则的一个近卫。那人立刻跪地痛哭,说自己也不愿背叛七王爷,可三王爷以他父母的性命相要挟,他只能把七王爷回京的路线透给三王爷派来的刺客。言毕,竟拔剑要当场自刎。

昙现立刻让人把他绑了。萧绩惊魂未定,昙现在他面前跪下:“陛下,那刺客让我们抓住了一个。”

“给我压上来!”萧绩又惊又怒,宫中竟又出了兄弟阋墙之事!

被抬上来的人,看上去似乎好好的,可是已说不出话了。那被绑住的侍卫一见他,疯了似地往上扑,“就是他,就是他胁迫我背叛七王爷!”

“是谁要你这样做的?”萧绩幽幽地问。

“三——王——”那人用尽全力压出这两个字。那些无法诉诸言语的酷刑,让他此刻只能吐出这两个字,这样才能求得解脱,也为扣在萧正则手中的家人求得解脱。

“好,好得很!”萧绩气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众人跪了一屋子。随侍的医官忙取来药,让皇上服下。

“今天先到这,则儿我带回宫中休养几日,好些了再送回王府。”这种时候,萧绩觉得把人带在身边才稳妥。

“这两个人交给炳仁,两日内给我结果。”沈炳仁,大理寺寺正,尽人皆知的刑讯高手。人所不知的是,他是萧正则的人。

萧正昀被禁了足,萧绩封锁了信息。萧正昀不知何故,猜到可能是刺杀行动不顺利。不过,他太担心,派去的都是死士,应该牵扯不到他。

他只知道,自己的死士不畏生死,却不知萧正则的死士还会编排故事。

萧绩倚在榻上,靠着明黄的龙纹缂丝隐囊,屏退了侍卫在内的一干宫人,只留昙现跪在他面前。

甘泉宫内一下子显得空旷了,盘着九龙的金丝楠柱、镂着忍冬纹的沉香木窗棂、秘色青瓷药碗,琥珀的、金银的、红珊瑚的、各色宝石的摆件,都蓦地透出股寒凉之意,冷寂而孤独。

昙现默默地跪着,以头触地。

“朕问你,则儿重伤之下仍念着容家那个庶女,有无此事?”

“回陛下的话,确有此事。”

萧绩静了片刻,看不出喜怒,“你回去告诉他。朕可以给他一个赏赐,但最好别选她。容家的人,若控制不好,必不能留之。”

昙现叩首,极快地退下。宫人们归位如常。

不到半个时辰,太监通禀,皇后宋桓来了,说来探病。

她听宣进殿,跟她一起涌进来的还有大队侍从,衬得这殿内热闹极了,萧绩只觉得厌烦。

客气又谄媚的言辞说了又说。萧绩倦了,御前太监懂了,谦恭地走上前来。

“陛下,别急着赶臣妾走,臣妾要为您侍疾。”

萧绩压住了冷笑,不置一词。

看她卸了一手点翠、嵌东珠的戒指,把丝帕浸在加了玫瑰露的热水中,绞得半干,为自己擦手,萧绩却是连触都不想触她。已然知道她是什么人,若不是正在用兵之时,顾忌兵权在握的宋衍,他早就废了她。

“陛下,”她装作浑然未觉,“臣妾闻听,容家那个庶女,一到南蛮就捷报频传。是否当赏一赏呢?这等如花美眷,金银便是俗了,不若赐下桩好姻缘?”

对她的诡计,萧绩还是有些兴趣的,难得地,侧过脸看她:“皇后心中已有人选?”

“昀儿大了,虽娶了宗室之女,到底缺了个端方的侧妃,不如……”宋桓笑盈盈地看着萧绩。她还同当年一样艳若牡丹,只是盛在她心里的事物早已换了几换。嫁入皇室的女子,几个能不被权欲侵蚀?

又是容家庶女,宋桓一提,他便更添警觉。他记得她叫鹿鸣,当年也闹出过很大的风波。

容止的正妻是皇室宗亲,承着郡主的封号。他不曾纳妾,家中虽子息不旺,却一直和睦。“容相亲手点面靥”,这佳话可是传了多年。怎么倏忽就闻听一直有妾室,还说妾室死了,把个庶女接进了相府。

皇室的郡主,一向温良淑娴,怎么还出了虐待庶女的丑事?

丞相家事,萧绩不便插手。但这个庶女,不能轻易嫁了旁人。自当初殿上差点点了探花,她越发光华展露,年纪轻轻,已是手握兵权,战功卓著,如她兄长一般,都是王朝的利刃,也同她兄长一样,都需要一柄剑鞘,方才能牢牢握在帝王手中,生死皆由帝王。

容鹿鸣嫁入皇室也好,顺理成章地夺了她的兵权。女人容易被情感动摇。她又如此明艳,令人不安。

想来,当年容鹿鸣回京任讲郎,才貌冠绝京华。王公贵族之中,多少人来宫中奔走,想请旨赐婚的几不可数。几家公侯,还闹到差点大打出手。

她倒浑然无觉,对谁都不远不近,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庶女可不一般,当年萧绩就觉得,特意让静妃探了她口风:可是已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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