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站在医务室门口，反复查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屏幕上，一团深紫色的云团正逼近京海市，旁边标注着“暴雨红色预警”。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瞥向操场另一端的广播站小楼——沈砚之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昨天孟昭宁神秘兮兮地找到他，说今天广播站有个“特别企划”，需要周延配合。具体内容她不肯透露，只说“关系到你和学霸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周延嘟囔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发烧那晚沈砚之亲了他的脸颊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不再是若即若离的试探，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沈砚之依然话不多，但会在周延打球时“恰好”路过操场，会在午餐时“顺手”多拿一瓶他喜欢的柠檬茶，甚至允许周延在图书馆坐在他旁边——虽然两人之间依然隔着一本书的距离。
手机震动起来，是孟昭宁发来的消息：「就位了吗？学霸已经进录音室了！」
周延回复：「在医务室门口。你到底要干嘛？」
「等着听广播吧！记得保持表情管理」
周延皱眉收起手机。广播？沈砚之从不参与这种活动，他连课堂发言都惜字如金。正疑惑间，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顷刻间砸下来，周延赶紧躲进医务室屋檐下。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响了。先是一段熟悉的开场音乐，然后是——沈砚之的声音？
“各位同学下午好，这里是校园广播站。”
周延瞪大眼睛。那确实是沈砚之的声音，但比平时低沉柔和，像是大提琴的D大调，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张。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孟昭宁的窃笑。
“因暴雨天气，今日课后活动全部取消。请同学们尽快回到教室或宿舍，不要在室外逗留。”
雨越下越大，打在医务室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周延耳中只有广播里沈砚之的声音，清晰得仿佛那人就贴在耳边说话。
“下面是失物招领……”
一段翻纸页的沙沙声后，沈砚之继续念道：“高二七班周延同学，在篮球场遗失黑色护腕一个，上有银色‘ZY’字样。拾到者请交至广播站或高二七班。”
周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护腕确实不见了，可能是昨天训练时落下的。但让他心跳加速的不是这个，而是沈砚之念他名字时的语气。那个平日里连“多喝热水”都说得冷冰冰的人，此刻却把他的名字念得像一首情诗，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另外……”沈砚之的声音突然变得更轻，几乎像是在说悄悄话，“失主记得多喝热水。最近天气变化大，容易感冒。”
周延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多喝热水”——这句他们之间的老梗，从广播里传出来，成了半公开的密语。他能想象沈砚之说这句话时微红的耳尖，和故作镇定的表情。
“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这里是……”
一阵杂音后，广播里突然传来孟昭宁压低的声音：“说‘沈砚之’！快！”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沈砚之无奈的叹息：“……沈砚之。”
“砰”的一声，像是麦克风被抢过去，孟昭宁兴奋地补充：“代班主播沈砚之！大家有什么感想欢迎投稿校园论坛！现在把时间交给雨声——”
广播戛然而止。周延站在原地，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浑然不觉。脑海中回放着沈砚之那句温柔的“周延同学”，和那句只有他们才懂的“多喝热水”。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周延掏出来一看，班级群已经炸了：
【贺言】：卧槽！这是沈砚之？？？那个连回答问题都像在念悼词的沈砚之？？？
【上官翊】：延哥你给学霸下蛊了？这声音温柔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顾清禾】：全校女生现在应该都在尖叫...包括我。
【许墨】：已录音！这将是本年度最佳ASMR素材！
【楚墨宸】：从声学分析，主播在念到“周延”时音调提高了8赫兹，相当于...
【贺言】：闭嘴吧书呆子！重点是学霸公开调情啊！
周延锁上屏幕，深吸一口气。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清凉而湿润。他想立刻冲到广播站，但又怕打扰孟昭宁的“特别企划”。正当他犹豫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沈砚之发来的消息：
「护腕在我这。昨天训练时你落下的。」
周延咧嘴一笑，回复：「所以今天特意广播找我？这么想我？」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嗯。」
这个简单的肯定让周延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他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下定决心般冲了出去。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但他顾不上这么多。广播站的小楼在操场另一端，平时步行要五分钟，现在跑过去大概……
“周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延猛地转身，看到沈砚之站在医务室屋檐下，手里举着一把黑伞。他的白衬衫有些湿了，贴在肩膀上，金丝眼镜上沾着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怎么在这？”周延跑回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沈砚之把伞往他那边倾斜：“孟昭宁说你在医务室。”
“所以你来找我？”
“嗯。”沈砚之的目光落在周延湿透的衣服上，“……白痴。”
周延笑了。即使说着骂人的话，沈砚之的语气也比以前柔软了十倍。他接过伞，故意让手指擦过沈砚之的手背：“广播是怎么回事？”
沈砚之的耳尖立刻红了：“孟昭宁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
“说如果我不代班，就把我初中写……”沈砚之突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说漏嘴了什么。
“写什么？”周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沈砚之的脸颊。
“没什么。”沈砚之推了推眼镜，转移话题，“你的护腕。”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护腕，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ZY”两个字母依然清晰。周延没有接，而是直接伸出左手：“帮我戴。”
沈砚之瞪大眼睛：“你自己……”
“快点，手酸。”周延坏笑。
雨声哗啦中，沈砚之叹了口气，低头将护腕套在周延手腕上。他的手指冰凉而修长，碰到周延滚烫的皮肤时微微颤抖。周延注视着那人低垂的睫毛，和鼻梁上小小的痣，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
“好了。”沈砚之迅速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周延转了转护腕，突然发现内侧有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砚”字，用银色线绣在布料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周延瞪大眼睛。
沈砚之转身就走：“雨小了，回教室吧。”
周延一把拉住他：“等等！你什么时候……”
“上周。”沈砚之头也不回，“家政课作业。”
周延想起沈砚之手腕上的刺青，和草稿本上无数个自己的名字，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如此隐晦——绣在衣服内侧的字，写在草稿本角落的名字，藏在日常对话中的关心……
“沈砚之。”周延轻声叫住他，“转身。”
沈砚之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来。雨水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幕，模糊了视线但放大了其他感官——周延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能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熟悉的、只要靠近就会产生的心跳加速。
“广播里……”周延向前一步，两人几乎鼻尖相碰，“你叫我名字的方式……”
沈砚之的睫毛快速眨动：“……怎么了？”
“很好听。”周延低声说，“再说一次？”
“不。”
“就一次。”
“不。”
“那我说。”周延凑到沈砚之耳边，模仿着广播里的语调，“沈砚之同学……”
沈砚之猛地后退，耳根红得滴血：“闭嘴！”
周延大笑起来，笑声淹没在雨声中。他拉起沈砚之的手：“走吧，回教室。再待下去你要烧着了。”
沈砚之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任由他牵着：“……白痴。”
两人共撑一把伞穿过操场，雨水在周围形成一道水幕，将他们与外界暂时隔开。周延故意走得很慢，让这段路尽可能延长。沈砚之似乎察觉到了，但并没有拆穿。
“对了，”周延突然想起什么，“孟昭宁说你初中写了什么？”
沈砚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诗。”
“诗？”
“嗯。比赛用的。”沈砚之推了推眼镜，“很烂，所以不想被人知道。”
周延将信将疑，但没再追问。雨中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即兴的二重奏。
回到教学楼时，走廊上挤满了人。看到两人共撑一把伞走来，同学们爆发出一阵起哄声。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还有几个女生夸张地捂着胸口。
“沈学长！”一个高一女生大胆地喊道，“能再念一次‘多喝热水’吗？求求了！”
沈砚之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周延的手，快步走向教室，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周延冲同学们做了个“嘘”的手势，笑着跟上。
教室门口，孟昭宁正拿着录音设备等着他们：“完美！简直是广播站史上收听率最高的一次！”
“你故意的。”沈砚之冷冷地说。
“当然”孟昭宁毫不掩饰，“我特意切换到全校广播系统，连校长办公室都能听到。”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机，“论坛已经炸了，#砚延CP话题登上热搜第一！”
周延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个刚发的帖子：《声纹分析！沈砚之念“周延”时声调变化堪比热恋期情侣！》
“你们……”沈砚之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忍怒火，“太过分了。”
周延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转身就走，但出乎意料的是，沈砚之只是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下不为例。”
孟昭宁眨眨眼：“所以……还有下次？”
沈砚之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教室。但周延分明看到，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藏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将操场上的一滩滩积水染成金色。周延靠在走廊栏杆上，看着沈砚之收拾书包的背影，想起广播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和护腕上隐秘的刺绣。
他想，或许沈砚之比他想象的，更早也更深刻地喜欢着自己。而那些藏在草稿本角落的名字、绣在衣服内侧的字、念在广播里的温柔呼唤，都是这个人小心翼翼又无比真诚的告白。
“走吗？”沈砚之走到他身边，书包规整地背在肩上，眼镜片反射着夕阳的余晖。
周延点点头，突然伸手摘掉他的眼镜：“这样好看。”
沈砚之皱眉：“我看不清……”
“我牵着你。”周延握住他的手，“不会让你摔倒。”
沈砚之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下楼梯，迎着同学们或惊讶或了然的目光，走向被雨水洗刷得闪闪发亮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