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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只有我才能扫除一切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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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蜿蜒向下,最终通向一个更加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灯火通明,墙壁上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壁龛,壁龛中,每个灵位前都点着一盏长明灯,火光摇曳,映照着墙壁上那些模糊的壁画。壁画上画了很多人,细探面容,那些都是申都中的官员,甚至皇帝也其中,他们朝正中央跪着。

中央的石碑虽然碎裂,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大都督张公敬墓。石碑后的雕像更是令人震撼,马匹肌肉线条流畅,前蹄腾空,而骑在马上的将军,面容刚毅,眼神坚定,手中的长剑直指远方。

徐宴清面前的香案上有三注正在燃烧的香,很显然他已经祭拜过了,徐宴清察觉到了纪梵狸靠近的脚步,没有回头,他道:“我还以为你们会选择在那个地方等死。”

纪梵狸放下君绾玉,“原来你是张敬的死忠。”

徐宴清缓缓道:“他在家中行三,是最小的,上头两位兄长都在当年的宛陵之战中牺牲了。他不明白张都督为什么会舍弃鸠兹率兵援救宛陵,为了那场战役,队伍中连童子兵都有了。”

后来战争结束,他爹是那批解甲兵,姑且称他爹为老兵吧。

没过多久,乡亲的指责越发的肆无忌惮,他们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却被那些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懦夫逃兵,为何不跟张都督一样悻然赴死。

可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勇敢愿意抛下一切的人啊,老兵当年也打算跟张都督一起赴死的,可是他想起了还在鸠兹的小儿子便再也狠不下心来。

当年有几名世家贵族子弟假惺惺的做了几首悼念宛陵之战的诗词,就被那昏庸的皇帝封了官。

几个月后,一波商人来了鸠兹,高价寻找当年参与过宛陵战役的士兵,鸠兹这么个偏远小城哪有什么人读过书。

为了生计,老兵和他的同伴们被商人们三言两语哄骗的签了契约,商人们搭了台,让老兵和他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当说书人,讲当年宛陵之战发生的故事,更有甚者,给他们已经编纂好的故事,要他们背下来在台上讲,只为了吸引更多前来听书的客人。

终于,老兵昧不过良心,可那违约金高到离谱,他曾向当时的县令伸冤,可官商相护,早已无公道可言。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宛陵战役的热度下来了,人们不再听宛陵战役的故事,再也没有人记得,老兵和他的同伴们便被商人们随意贩卖做了奴仆。

如此残酷,老兵悲愤的内心早已习惯,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世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曾经宛陵之战的残忍场景,在老兵的脑中不断回荡,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老兵打开抽屉,那是一本老旧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人名,籍贯。

当年支援宛陵时,军中刀笔吏完整的记录了所有参战人士,这本册子传来传去,最后交到了老兵手上。

第一页的人名都被划掉了,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皆是如此。

等他从头翻到尾,老兵才突然意识到,曾经从宛陵之战中侥幸活下来的,现在只剩下自己和寥寥数人。

一瞬间,失落,绝望以及悲愤,在他脸上不断涌起,他缓缓起身,打水洗澡,身上有无处不在的刀伤,随后,他换上过年才穿一次的新衣服,拿起那本册子义无反顾地朝门外走去。

老兵打了两瓶好酒,面对其他人的询问,并没有回答,上扬的嘴角,似乎意味着大事就要发生。

很快,老兵穿过了大街小巷,步履蹒跚地走向一个地方,那里赫然躺着一块碎裂的石碑,上面刻着:大都督张公敬墓。

他将那本写满了名字的册子放在石碑上,接着又倒出几碗烈酒祭拜着,倾诉着如今的一切。

天空突然乌云压境,一大片的黑暗瞬间袭来,恍恍惚惚间,老兵的面前竟冲来大批西京军,反观老兵,即使孤身一人,他也丝毫没有感受到害怕。

老兵突然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他向后看去,张敬已将酒碗摔在地上,在老兵的身边竟然突然站出了大批的昔日战友,他们人手端着一碗酒,一饮而尽。

张敬和鼓兵击打着战鼓,士兵们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前方,破口而出:杀!

老兵也转过头看向前方,喊着,杀!

他身后的战友一个接一个都穿过了他的身体,往前冲去。

大批的西京军冲向他们,老兵手无寸铁,欲与西京军同归于尽,最终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自己。

“他知道老兵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故而一直尾随着,他当时太小了,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兵自焚。几年后,他中了进士,带着满腔的抱负和学识回到了鸠兹,担任了县令。就任县令的这几年,他着手改革,力图打破旧有的束缚,推行一系列利民政策,减免赋税,发展商业,修建水利,使得原本的鸠兹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宴清食指和大拇指紧捏着脸颊处,他鼻子以下被掩在手心里,那双手在发抖,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着,他的眼中闪烁着执着,声音透过掩面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却也透露出一股不屈的力量:“在这吃人的世道,追求公理需要牺牲,只有我才能扫除一切的不公!”

“他姜氏算什么?!我会率领鸠兹的铁骑,推翻这腐烂的王朝!!”

纪梵狸静静地站在一旁,打断了徐宴清的自我沉浸:“徐宴清,你自己没有发现吗?在你的故事中,用一些表面现象断章取义,试图否定朝廷的主流和本质,用细枝末节来涂抹美化他人。”

“你什么意思?”徐宴清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变了调,尖锐刺耳,“我所言,皆是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言,亲耳所闻!你一个毛头小子,有何立场质疑我!”

纪梵狸显得异常平静,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徐宴清冷静下来,然后才缓缓开口:“如你所言,张敬确实骁勇善战,可你也不该小瞧西京的李霁云,他能从镖夫做到大将军的位置,被赐西京国姓,自是不凡之人。且有人雇佣阿萨辛保护他,更说明西京十分看重李霁云,擒贼先擒王,当年张敬谋划明暗两路刺杀李霁云,你与何明共事多年,不应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这些消息吧,去时高手十一人,归来仅剩何明一人,还是那人玩心大发,特意放何明一条生路,让他回去告诉张敬,这些人都是她杀的,让张敬不要再有暗杀李霁云的想法。”

纪梵狸目光瞟向君绾玉,当事人像个没事人一样欣赏着壁画,悠然自得。

“当年尹奇攻城是真,被张敬打退也是真,李霁云率十几万大军只为围城,西京和瀛洲边界线绵延数千公里,你全心贯注的只注意宛陵,却丝毫没有记起当年西京同样围攻了瀛洲其他的边境之城,你若仔细思考便会发现,那几城,皆是战略要点。”

纪梵狸两手环拱,向左上方举起一揖:“两位帝王心不可测,他们所谋之事无人知晓,怕是谈了五个月也未有成果,西京为向瀛洲施压故而让李霁云攻城,朝廷未想到西都太守赵叔冀是变量,不肯出兵支援宛陵,此时的宛陵粮尽援绝,城破后,李霁云也并未屠戮百姓,对于瀛洲官兵也只是劝降,你当真以为那些解甲兵能成功混入百姓中吗?李霁云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是兵是普通百姓他一眼便能认出。士兵何其无辜,战败者总是活的不光荣,张敬耿直必不会降,于公于私李霁云也会成全了张敬的这份忠烈。”

纪梵狸声音平和且有力量:“宛陵之战,没有胜败,皆是英雄。”

此言一出,徐宴清立马红了双眼。

“诚然,贪腐是毒瘤,需要整治,达官贵人随意掘坟画地侵占田地是错,可你不应一概而论,你没有能力惩处犯事的主谋,只能抓了那些犯了一些小错的人来满足你追求极端正义的虚假内心。”

“商人重利,固然可恶,高价雇老兵说书,此事在你看来,这些商人是赚钱的同时又可以羞辱老兵,可你又未曾想过,在朝廷没有优待这些老兵制度时,这份看似的不公无法被打破,这份你觉得卑贱的工作,能让这些丧失劳作能力的孤寡老兵养活自己。”

“巧言令色。”徐宴清眉头紧锁。

“你是行武出身,家境平庸,幼年丧兄丧父,却一朝中得进士,有此成就,莫不是和我一样,掉下悬崖,大难不死,得高人指点?恕我斗胆猜测,仔细搜寻一番,或许在鸠兹还能找到一位真的徐县令,徐三才是你的本名。几年前那场流寇攻城,恐怕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包括你决定用你妻儿的性命来博取鸠兹城中百姓的信任,从而煽动民心......”

“小人之心,正义的实现需要善意的欺骗和牺牲!!”徐三急切的打断纪梵狸的话,癫狂道:“扫除一切不公的道路上牺牲个人或其他人的利益生命在所难免。”

纪梵狸没有理会徐三的叫嚣,他的目光直视徐三,不避不让:“你原本也是张敬的死忠,或许最初你也是为百姓做了些贡献的,但你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误以为,被爱戴被追逐的感觉就是心灵的真正愉快,哄骗外面那些张敬的死忠,让他们彻底对朝廷的无所作为失望,让店铺的掌柜们瞒着自己的东家,赌上自己的性命同你一起豢养私兵,抓些对朝廷不痛不痒的小角色来惩治,在鸠兹拥护你做起了土皇帝,祸乱人心,倒果为因,你所谓的'扫除不公',实际上是在制造更多的不公和痛苦。”

徐三的脸色在纪梵狸的指责下变得阴沉,他声音凄怨,“若朝廷有所作为,鸠兹城如何会有如此多悲伤的事?若朝廷有所作为,我又为何可以和纪侍郎瞒天过海在鸠兹做着你所谓的土皇帝?虎毒尚且不食子,若人间真有真情,我又为何能见到一场父弑子,借刀杀人的戏码?”

他颤巍巍的走到张敬祭拜的案牍前,将贡果香炉一扫而空:“张敬耿直不愿降,我爹也效忠于他,不愿做解甲兵,不负责任丢下孤儿寡母一起赴死。”

他眼神变得毒辣:“我们的朝廷,对这些老兵从来都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我煽动城中百姓,开始说那些解甲兵的闲言碎语,我原不想他们过的潇洒,却没想到他们也是日日活在宛陵战败的影响下生不如死。那些视尊严比生命更重的老兵,怎么能承受的住商人对他们自尊心的打击,自焚的老兵,就是在大家的口诛笔伐和商人的压迫下,承受不住才选择自我了断,我不过是帮了他一把,他甚至连后代都没有,但你也看到了,我和别人不同,我优待那些老兵,我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啊!”

徐三眼眶已经湿了,他心中无限悲哀却大笑着,“我决定逃离鸠兹去外面看看,可世道艰难啊,我一无所长根本没法安生立命,所以吃苦不能成为人上人,吃人才可以。”

“回鸠兹的途中,我知道徐宴清是朝廷派来鸠兹的新县令,就跟刚才我和你们说的一样,我将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他听,他听后痛哭流涕,决定帮助我,将告身给了我。”

“徐宴清在背后为鸠兹的发展出谋划策,我们就这样一直没有被发觉。后来鸠兹慢慢好起来了,我们也有了分歧,他竟然开始不听话,对于不听话的人自然是要囚禁起来。”

徐三诉说着,可他嘴里说过的谎言太多了,孰真孰假?真真假假,已经无从再辨认事情最终的模样。

或许,这世上没有真相,只有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视角,人生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徐三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燃烧着炽热而混乱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嘴角夸张地上扬到一个怪异的角度,他突然平静的看过纪梵狸和君绾玉两人,认命般的坐了下来。

“那你们,就一起陪我去死吧。”

注释:

赫蹏tí纸:是一种用于书写的纸,这种纸最初主要用于包裹物品。

告身:告身是官员的上任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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