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偃大闹会客堂后的第二天,整个夜泉宗上下都充斥着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昨晚的事?”
扫着雪的仆役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拉过满脸疑惑的武士,得意地说,“我跟你说,昨夜少宗主可可怜了,进来就被宗主一顿骂。昨夜还听到消息,说少宗主连现在的寝殿都不敢住了,要搬去一旁的小院里。”
“呵,狗咬狗,谁都不是好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咱们得给自己找个路子啊,”不远处有几个同样在扫雪的仆役婢女伸长了耳朵在听,仆役索性招了招手,把人聚在一起,“要我说,这夜泉宗很快就要变天,咱们两头抱没用,还是得跟紧一个主子。”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仆役眼珠子转了转,“虽然少宗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没为难过咱们,你们是没看到啊,昨晚燕统领和他手下的那些影卫和武士,都去刑房受罚了,那么长的一条队,啧啧。”
人群开始躁动,“连燕统领都去受罚了?”
“可不是嘛,燕统领都跟了蔺宗主多少年了,还要受两百鞭的刑罚。”
这些仆役婢女武士们都是夜泉宗的下人,平日里打骂也没少挨,一听这刑罚,感同身受,纷纷白了脸。
仆役的眼睛扫来扫去,声音低得几乎掉进雪里,“要我说,少宗主到底年轻,日后他总要的接过蔺宗主的位置——”
回廊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几人面色大变,作鸟兽散。
无人的角落里,影六面无表情地塞给仆役一袋钱,“做得好。”
仆役欣喜若狂地磕头谢恩,一顿表忠心后,攥着钱跑远了。
影七把这些话学给蔺怀钦听的时候,他正坐在谢引瑜的小隔间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闻言,应了一声,“辛苦了,坐吧。”
影七受宠若惊地应了是,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端正跪坐。
谢引瑜看着蔺怀钦的神色,提起一旁再度烧开的沸水,给他添了茶,笑道:“主上这招好,以退为进,相信不多时,夜泉宗的大部分人心都要转向主上了。”
刚续上的新茶馥郁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蔺怀钦点了点指尖,叩开桌上洒下的光晕,道:“也是你传来的消息及时,多谢。”
昨晚蔺怀钦送完秦偃后就带着影九回去睡觉了,根本不知后面的事情。燕淮被责罚,连带一群下属挨罚受刑,还是谢引瑜传来的消息。
谢引瑜微微俯身,“主上的事,引瑜自然尽心。”
一个身影悄悄靠近库房隔间外的屏风,规矩地站在外面一动不动。蔺怀钦移过视线,唤了声,“小九,进来吧。”
屏风外的影九应了是,很快就进了屋子。
“我看看,挑了什么好东西?”
影九抱着个描着汀兰的小花瓶,有些局促。
蔺怀钦眼里淌着笑意,“那么大的库房,让你找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么半天,你就挑了一个?”
影九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属下无能。”
“这有什么,”蔺怀钦起身朝他走去,将小花瓶拿在手中端详,“这花瓶精致小巧,又是白玉质地的,很配你的那张小书桌,选的挺好的。”
影九松了口气,“谢谢主上。”
屋内光线足,蔺怀钦的动作更是没有遮掩,影七和谢引瑜都毫不费力地看到了花瓶身上与蔺怀钦袖口上一模一样的汀兰图案。
理解出这是什么意思后,影七震惊,睁大双眼;谢引瑜见怪不怪,脸上依旧带笑,微微垂下那双狐狸眼。
蔺怀钦左手拿着小花瓶,右手一如既往地牵着影九的手,拉着他往外走,道:“正好,影七也一起来吧,去看看我们以后要住的地方。”
我们,要住的地方?
影七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
谢引瑜也跟着起身,随意拿起手边的两枚骰子,像盘核桃一样在手心里盘着,不紧不慢地踏进风雪中。
折鹤堂位置偏僻,从库房走过去差不多要半个小时。一路上,影九都感知到背后影七的视线,屡次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却都被蔺怀钦攥的更紧,“怎么?不想牵着?”
沉了些的语气让影九一颤,看着蔺怀钦冷淡下来的眉眼,着急忙慌地解释着,“不是,属下、属下、主上,可不可以、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牵?”
蔺怀钦身形高大,站在影九身边时比他高出一个头,很容易就看到他泛红的耳背。
这小影卫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蔺怀钦弯了眉眼,稍稍提高了音量,“你身体刚好,这些天又一直在守夜,很是辛苦。我牵着你走一段,不碍事的。”
盯着两人看了一路的影七心领神会地移开了目光。
“好了,”蔺怀钦捏了捏乖乖抵在自己掌心的手指,像是体贴他一般压低声音,“这下小九不用担心了吧。”
影九的脸更红了,就连被握着的指尖,都席卷着热度,蜷了起来。
穿过暗香隐隐的梅林,玖宁院三个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折鹤堂那块寓意不好的牌子早在第一天就被摘了下来,换成了蔺怀钦亲手写的“玖宁院”三字。
目光落在一无所知的影九身上,蔺怀钦笑了笑,牵着他进了院子。
“影七,玖宁院里除了主屋,其他地方都可以选择居住,你看看喜欢哪一间。”
影七一进玖宁院就开始东张西望,这会儿倒是期期艾艾起来,“主上的意思是,属下也、也可以在这里居住吗?”
蔺怀钦应了一声。
“那、那影六也可以吗?”
蔺怀钦笑,“自然,怎么,你不想你哥一起住在这里吗?”
影七连忙摇头,“不是的!属下就是太开心了——”
他实在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跪地给蔺怀钦行了礼,脸上满溢着快乐,“属下替影六谢过主上!”
这两人性格实在相去甚远,影七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影九则像刚被捡回家不敢造次也不敢接受主人好意的可怜小狗。
不过没关系。
他会把影九养好,让他随心所欲,让他恃宠而骄。
察觉到蔺怀钦的目光,影九不明所以,微微绷紧了肩膀,站的愈发笔直。
突然觉得这两人有些碍事,蔺怀钦转过脸,对影七说:“你去挑挑看,喜欢哪间就选哪间,如果房里缺了什么布置,或者还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引瑜说。”
影七眼里都在发光,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是,施展轻功,很快就消失不见。
谢引瑜侧身颔首,眯着眼睛在原地站了会儿,才盘着他手上的骰子,朝影七的位置而去。
两人一走,蔺怀钦的视线就牢牢锁住了影九,“小九,我们也去看看房子布置的怎么样了?”
“是。”
门板一开一合间,蔺怀钦就把影九带进了主屋。
这几日主屋里有人打扫,炭盆也一直供着,一进屋,蔺怀钦就把花瓶放下,单手解开大氅,搭在了新送来的描金紫檀椅上。
“走了那么久,冷不冷?”
影九被拉到蔺怀钦身前,感受到手被不断地搓揉,摇了摇头,“主上给属下穿的很暖,不会冷,谢谢主上。”
蔺怀钦意外地挑了挑眉。
以往不管他问什么,影九只会简单的应答,如今竟然能够在公式化的应答之外展露自己的情绪,实在是让人惊喜。
听话的好孩子当然要得到奖励。
蔺怀钦一下就笑了,圈着他的腰身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在极近的距离里,垂着眼睛看他。
影九闻到了蔺怀钦方才穿行梅林时沾到的冷香,回话时的坦然一下就被忐忑取代,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
“别躲,”蔺怀钦声音很低,沉沉地包裹着他,微凉手指摸上他的下颌,“小九,抬头,看着我。”
很快,一双纯粹干净的漂亮眼睛就呈现在了视线中。
“我喜欢小九这样说话,”蔺怀钦的声音轻柔澄澈,像林中叶间的晚风,一下下地抚过影九,“能让我感知到你的想法与心意。”
影九抿着唇,心口又麻又乱。
那点冷梅气息随着蔺怀钦的动作不断下移,从影九的眉心往下游移,停在了那高挺白净的鼻梁上。
骤然拉近的阴影中,一个吻落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摄人的热度,“这是给小九的奖励。”
这还是白天!
影九一下就蜷起了手指,又羞又慌,下意识地逃避,“主上、主上……”
可蔺怀钦怎么会允许自己必得的猎物逃避。
他收紧还抵在影九下颌的手指,在绝对的身高优势中挑起他的脸,似笑非笑,“怎么了,反应这么大,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影九慌忙摇头,“不是、属下喜欢的……”
虽然习惯了在主上面前常说违心之言,不管是不疼还是不冷,但这蓬勃的爱意,太过明晰,他竟无法说出一句谎言。
怕就此失去,更怕蔺怀钦将他冷落,又回到以往的遥不可及。
可他不敢表露,不敢表现,甚至不敢表达,生怕自己的卑贱爱意玷污了蔺怀钦,让蔺怀钦反感。
两人身体相拥,蔺怀钦敏锐地察觉了影九的不安,他“嘘”了一声,打断了影九的请罚,抱在腰间的手用了点力,将影九微微抬起。
酥麻的感觉一瞬间传遍全身,影九腰身一抖,很快就被蔺怀钦的怀抱完全禁锢。
铺天盖地的冷梅气息混着阴影盖了下来。
蔺怀钦的吻游移过他的唇,咬开他的衣襟,最终在他的锁骨上烙下了一点如雪梅般的殷红印记。
“胡思乱想,该罚。”
蔺怀钦圈着影九的腰,眉眼愉悦至极,“下次再犯,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