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跟着走过草丛,穿进石林,长满红色野果的果树站在石林缝里,钺好把刀丢给鸣秀,双臂抓住树干,把自己甩上树干,摘下野果丢给淮山,“接着。”
野果落在地上,滚到鹤别云脚边,这果子和此前元幸带来的野果长得一样。
树梢的野果鲜红饱满,钺好踩着树干靠近,脚下软绵绵,树枝在移动,钺好低头,她踩中的是一条巨蟒,不是树干。
巨蟒和树干一样粗,挂在树上休憩,看见钺好,快速扭动身体,朝她蠕动,吐着鲜红的信子。鸣秀丢出猎刀,刺中巨蟒脖颈,巨蟒掉下树,扭动身躯,甩出猎刀,扑向淮山。钺好跳下树,骑在巨蟒身上,展臂抱住它的头,抱着它往石头上撞。
石头上挂着血迹,巨蟒身躯挣扎,扫开跑来的骨炘三人,用尽全身力气甩开钺好,张开嘴扑向离得最近的骨炘,闯进骨炘手中的白令,消失不见。
“它去哪儿了?”钺好止不住喘气。
淮山撑在地上,指着掉在地上的白令,“被骨炘送走了。”
“它什么都能送走?”钺好爬起,跪坐在骨炘面前,拿起白令。
骨炘改变姿势,蹲坐在地,“我只用它送过猎物。其他的我没试过。”
鸣秀连根拔起一颗果树,拖着树走来,“把它送走。”
骨炘拿走白令,对准果树,手指沿着花纹划动,果树消失。
淮山:“你可以用它把我们送到家吗?”
“不行。”骨炘摇头,“我送走的这些猎物从未在附近出现过,如果送走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会到哪里。”
“还以为今天可以偷懒呢。”淮山叹息,“猪也没有,蛇也没有,只有几颗野果,还把衣服弄坏了,回去肯定又要被说。”
钺好听到几声猪哼,抬手提示淮山噤声,垫着脚走到石头后面,右手朝后勾,淮山、鸣秀靠近,石头后窝着四只小野猪。
淮山搬开石头,野猪听到动静,跳出一米高石穴,钺好大喊,“拦住它。”
骨炘丢下白令,四肢展成“大”字,堵住野猪的去路,桑榆躲在石头后喊着加油,野猪从骨炘跨下穿过,骨炘屈膝跪地,夹住野猪,拽直它的尾巴。
猪尾太滑,野猪左右摇晃、往前冲,穿过骨炘跨下,横冲直撞,桑榆跑来,展臂拦猪,身后的李厌香抬脚踢飞冲来的野猪。
各提着一头野猪的钺好三人望着飞到半空的野猪惊得张大嘴。
桑榆不解的挠头,他就没碰到它,猪怎么就飞了。
野猪往下掉,落进地上的白令,消失不见。
钺好:“又少一只。”
“以后打猎我不带它出来。”骨炘捡起白令拍去上面的泥灰。
鸣秀:“至少还有三只,今晚吃烤乳猪。”
桑榆想起烤猪的香味,舌舔嘴唇。迈开脚跑向骨炘,双膝突然发软,摔在地上。李厌香叹气,平地也能摔,真是破小孩儿。
“刚给你洗的衣服又脏了。”钺好抱怨,跨过去,单手提起他。
泥手揉着眼睛,桑榆摇摇晃晃,“我好累,想睡觉。”
“马上到家了,回去再睡。”钺好推桑榆后背,“走走走。”
桑榆:“走不动。”
“我抱你。”骨炘收起白令,抱起桑榆。
桑榆趴在骨炘肩上,疲惫的双眼盯着李厌香,“我又看见长得很好看的那个人了。”
骨炘回头,身后没有人,她只当是桑榆说的胡话,“回家给你吃猪腿。”
深渊没有能吃的猎物,凤临每次都能猎到活物,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幼时的她一直在送猎物。凤临记得,太阳落山后,桑榆一睡不起,那天正好猎到三头幼猪,是今天。
凤临追过去,钺好紧随其后,李厌香毒舌,“火急火燎,着急干什么,她们又不给你肉吃。”
鹤别云、巫巫从李厌香左右走过,李厌香嘀咕,“等等我呀。”
石林甩在身后,左右的树木表面挂着着白色的花苞,鹤别云敲开其中一朵,花苞外展,露出花芯,花芯熠熠发光。
鹤别云疑惑,北边树林里的血红花和这些花长得一样。
各色各异的鸟儿在头顶穿梭,飞向南边,黑棘林里的黑鸟闯进脑中,鹤别云追着前面的人走出树林,面前是一眼平川,没有及肩的野草,百来米远的地方立着一座座茅草屋,屋旁挂晾着兽皮麻衣,洗衣女端着洗好的衣服晾晒,三两群人扛着猎物陆陆续续回来。
路上铺满大大小小的石头,直通村寨。阿婆把织好的布丢进熬好颜料里,擂着木锤搅动,光脚的孩童握着木刀追打,猎人把多余的肉丢进盐缸里,露天的石锅冒着热气,无论如何联想,也想不到这里会变成深渊。
“好饿啊。”李厌香摸着肚子,询问鹤别云,“你身上带的菜饼还在吗?”
鹤别云摘下腰间的口袋,丢去菜饼,望着几里外的泥屋。泥屋表面覆满红泥,在绿色的树林尤其显眼。
“她们去了哪儿。”巫巫指着凤临的背影。
鹤别云看过去,她们去的位置正是道观坐落的位置,现在,那里只有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对面,就是泥屋。
茅草屋孤零零的落在角落,木架上晾着缝缝补补的衣服,屋顶上放着新采的草药,门口的木桩上拴着一只梅花鹿,屋旁圈养羊群,骨炘扯下晾干的裤子套在桑榆腿上,把他放在门口的石头上,拿起火石生火,钺好带着鸣秀、淮山杀猪做饭。李厌香跑过去,把打湿的菜饼搁在灶台上烤干。
茅草屋内传出老人的声音,“她们回来了。”
补满破布的门帘被风掀开,里面坐着两人,两人一老一少,坐在瘸腿的桌子左右两侧,桌上摆着裂成数块的龟壳,鹤别云认得其中一人,鹿王仙。
鹿王仙起身,掀开布帘,对着空气莞尔一笑,鹤别云发现她看的方向站着凤临,她早知道凤临会回来?
鹿王仙走到锅边,捡起刚杀完猪的刀,对钺好说,“我们比比,谁更厉害。”
锅里烧着热水,骨炘勺起热水浇在猪上,钺好手里拿着石刀刮除猪毛,“等我煮好饭,吃了再比。”
“现在就比。”鹿王仙手往前伸,刺出手中的刀,挑断钺好额前的头发。
石刀砸在地上,钺好搁下踩在石头上的腿,忍下脾气,“吃完饭再跟你打。”
“你打不过我。”鹿王仙再次挑刀割断钺好耳边的碎发。
钺好推开猪,猪掉进锅里,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她取下灶边的石钺,淮山抬臂阻拦,劝解,“先做饭。”
鹿王仙再次挑衅:“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钺好推开淮山,冲过去。
鹿王仙对着空气里人说:“看好了。”
元幸冥思,她在跟我说话?
鹿王仙伸脚,绊开钺好的右腿,钺好身体后仰摔倒在地,刀横在她脖颈。鹿王仙收刀,退后两步,“继续。”
钺好弹起,再次冲过去,鹿王仙横刀拦住她的钺,脚踹中她的腹部,钺好再次倒地。
鹿王仙:“再来。”
钺好爬起,放慢速度,瞄准鹿王仙的右腿,抬脚踢过去,鹿王仙越到她的左侧,踹中她的后背,钺好趴倒在地。鹿王仙走过去,举刀劈下,钺好扭身,举钺抵挡,左手肘击鹿王仙膝盖,鹿王仙后退,钺好爬起……太阳下山,钺好倒地十余次,浑身沾满泥灰,鹤别云观战,“你总是输。”
元幸:“我捕猎的本事都是她教的,她知道我的每一步。”
晚归的邻居从灶台边走过,李厌香拿着饼走到桑榆身边坐下,分出半张饼,“破小孩儿,请你吃饼。”
桑榆睡眼朦胧,伸出的手又缩回,“钺好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
“破小孩儿,你父母呢?”李厌香收回手,自顾自的啃着饼。
桑榆双手撑着头:“出去捕猎没回来,被野兽吃光光了。”
李厌香停止咀嚼:“你还有一个姐姐?”
灶台燃烧的柴火点亮茅草屋,锅里冒出的热气绕在周围,鹿王仙的刀横在钺好的脖颈上,桑榆点头,指着远处走来的人影,“她回来了。”
所有人扭头,黑夜里走来模糊的身影,桑榆跳下石头,踩着火光,跑进黑夜,伸手抓向黑夜里的人,“绿釉。”
扑通一声,桑榆跌倒在火光里,淮山翻动锅铲,“怎么又摔了。”
骨炘放下洗好的碗:“桑榆快起来,洗手吃饭了。”
桑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凤临冲过去,手穿过他的身体。
“桑榆!”钺好推开鹿王仙的刀跑来,抱起桑榆。所有人奔来。
“我想睡觉。”桑榆软绵绵的躺着,眼皮无力的睁着,小脸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鹿王仙丢下刀跑来,撩开桑榆的衣服检查,“今天捕猎他受伤了。”
“没有。”钺好摇头,她听到桑榆的呼吸在变弱,“他怎么了?”
桑榆缓慢的扭动身体,抬起的右手抓住钺好的衣袖,蜷缩在她的怀里,双眼缓慢闭上,抓着衣袖的手指松开。鹿王仙手指伸到桑榆鼻下,他已经没了呼吸。鹿王仙颤巍巍收回手,“他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泪水在骨炘眼眶里流转。
“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一直坐在屋内的婆婆走出茅屋,站在背后,望着发颤的绿釉。
“你把他救活。”鸣秀抓住鹿王仙,眼泪砸在她的手上,“你是巫医,你一定有办法把他救活的对不对。”
“我…救不活。”鹿王仙抽出手,“没有草药可以救活他。”
“把他给我。”婆婆淌着泪,俯身抱向桑榆。
“不要。”钺好抱紧桑榆,“他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明天太阳升起,他就会醒过来。”
“他醒不过来了。”泪水掉进嘴里,婆婆说,“就像你的父母一样,永远也醒不过来。”
“你骗人。”钺好瞪着婆婆。
淮山、鸣秀抚摸桑榆的身体,泪水止不住流淌,哀求鹿王仙,“你救救他,他还这么小。你要什么草药我们去给你摘回来。”
“我……”鹿王仙哽咽,“我救不了他。”
“我可以救活他。”绿釉背对着火光,脸漆黑一团,声音发颤。
“你不可以。”婆婆双眼发红,怒斥。
绿釉怒吼:“我可以救活死去的兔子,也可以救活桑榆,鹿王仙救不活的人,我可以救。”
“你不能救。”婆婆双肩颤抖,眼泪连续砸在地上。
绿釉:“当初你也是这么放任父母死去,现在你又要放任桑榆死去。”
婆婆:“每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你救活桑榆,是在掠夺另一个人的生命,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绿釉答得果断,“我只想她活着。”
哭声、争吵声引来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人离开家,围在火光周围观看。婆婆盯着绿釉只泣不言,半响,抬手擦去眼泪,俯身抢走桑榆,闯出人群,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婆婆。”钺好踉跄站起,对着背影咆哮,追过去,鹿王仙捡起地上的刀,拦在她面前。钺好挣扎,鹿王仙一脚将她踹倒。
骨炘扶起钺好,祈求鹿王仙,“你让我们过去。”
鸣秀、淮山跟着乞求:“桑榆…还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泪水在鹿王仙脸上连成线,握着刀的手颤抖,站在一旁的绿釉凝着黑夜,围观的人连连叹息,女人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