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长老与路易一起飞到潘瑞戴斯之心上空。

他们再一次绘出燃烧天使金粉的法阵，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不是强弩之末，大家都要咬紧牙关才能坚持。

路易抬头看向两名举着旧袍的力天使，在他的授意下，他们极其小心地将那上面的信仰之力倾倒入法阵。

天使们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翅膀上那些闪烁的灵光，他们卓然于其他灵魂的无上尊荣，他们的立身之基、法力之源，都来自与这潘瑞戴斯之心一脉相承的信仰之力。难怪刚才神殿圣光熄灭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被抽掉了全部力气，连魔法也离他们而去。

随着附着其上的金灿灿的信仰之力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一样溜走，那件旧袍子终于露出满目疮痍的本来面目，被高空中的风一吹便化作齑粉，风流云散了，仿佛它也知道，自己光荣的历史使命就此结束。

而潘瑞戴斯之心上，不负众望地又亮起熠熠星光，微弱却顽强，如同生生不息的希望。诸天使几乎瞬间就感到肩膀上的负担轻了，他们背后的翅膀快速扇动起来，无数锁链拖拽着潘瑞戴斯之心缓慢爬升，一英尺，两英尺……尽管无法抵消沉降的距离，但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好兆头。

约书亚扭头望向崔斯坦，他全身都沐浴在强烈的光晕中，就好像信仰之力也充盈了他的身体，让他像天使一样发光。

但崔斯坦却没有如他意料的那样望着潘瑞戴斯之心，事实上他一直都看着约书亚，目光仿佛无法从他身上撕下来，混杂了万般情绪，无从说起，无法厘清。

随着神殿停止上升，逐渐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高度，七位长老天使同时收起法阵，并亮出各自法器。包含天使长路易在内的七位长老天使分别代表了潘瑞戴斯对七种魔法元素掌控的至高境界，他们围成一圈，各占一隅，将自己的本源之力注入法器，向着潘瑞戴斯之心神殿，骤然发起攻势。

崔斯坦神色一凛，身子动了动，却没有真的冲出去。众天使看到长老们突然发疯进攻白神神殿都吓坏了，手上的锁链相互碰撞、拉扯、纠缠，潘瑞戴斯之心又动荡起来。

路易向所有天使放出神音：不要慌！不要试图逃窜！那样只会自乱阵脚，让刚才的努力功亏一篑。

约书亚向身旁抱着双臂看热闹的路西法提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路西法笑吟吟地说：“还记得那天我在迷宫海上对你做的事吗？七种魔法元素相生相克，相生的元素彼此吸引，而相克的元素，诸如水火、□□、光暗，则能够互相激发。你那位崔斯坦带来的信仰之力只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支撑很久，他们想趁着这波信仰之力的回升孤注一掷，用七种元素间碰撞出的剧烈反应，一举唤醒白神。”

“他们会成功吗？”约书亚问，接着又像尝试说服自己一般喃喃道，“既然你这么做成功了，那他们也一定可以吧……”

路西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只可惜他们不是神族。一旦那些被召唤出的力量反扑，他们根本无从招架，又没有神族那样强大的自愈能力，结果只怕会非常惨烈。唉，新生代天使总是幻想自己和初代天使一样强大，却忘了自己身上并没有流淌着始神血脉，只不过是经粗劣改装的魔法元素容器罢了。”

“事实上，他们是。”约书亚纠正道。

路西法转过脸去看着他：“你说什么？”

约书亚：“我听说，七位初代天使是由始神翼羽所化，后两位神祇将自己灵封入他们胸膛。而白神在创造第一批先民之时，也曾将自己的灵封入他们胸中，虽然这些灵在后世漫长的繁衍中被无限稀释，但终究不能否认他们和你一样，身上也流淌着来自祂的血脉，我们每个人都是始神血脉，只不过是亲疏远近的分别。”

崔斯坦从背后注视着他，目光灼热。

“你真这么想？”黑尔女王并未因此感到冒犯，依旧笑意盈盈。

约书亚点点头。

七位代表当今潘瑞戴斯最高法力的长老天使仍在向神殿大肆输出本源之力。那些无比凶悍的魔法元素就像七把弯剑，搅和在一起，狠狠刺入潘瑞戴斯之心，却久久未能洞穿另一头，整座神殿都在发亮、震颤、发出尖啸，仿佛有人将焰火闷在防爆桶里。大约几秒之后，通体苍灰的神殿突然爆发出强光，变成了银灰色，仿佛翻转成镜面，将袭击它的七种力量全数返还，七名长老天使被同时震飞。

潘瑞戴斯之心周围又发生一场小小的爆炸，掀翻了近处的一众天使。但好在崔斯坦带来的信仰之力仍未耗尽，神殿低悬于空中，摇摇欲坠。

约书亚一拍脑门：“我知道了！”

“什么？”崔斯坦问。

“我知道有办法能解决人间大窒息！”

“哦？说来听听？”路西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吗？潘瑞戴斯之心的每一次爆燃，都会把周围气体消耗殆尽，短时间不能再发生第二次爆炸。也就是说，这种气体是能够被消耗掉的，只要我们堵住它的源头，不再产生更多气体，同时制造一场足够大的爆炸，就可以将这种气体燃尽。”

路西法：“漏气的地点我已经找到，就在冥海海底，有人在那儿的地壳上凿了个窟窿，我已经派人将它堵上。”

“剩下的就好办了！我们只需再找个适合的东西将其引爆。”

约书亚眼睛落在潘瑞戴斯之心上。

“路西法陛下，您说，白神真的在里面吗？”

黑尔女王知道他在暗示什么：“要想弄清楚只有一种办法，就是进去看看。”

“若祂真的在里面，那我们就先把祂老人家救出来再点火烧祂的房子。我想，如果祂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救祂的子民，应该就不会怪罪了吧？”

说罢，他又回头看着崔斯坦：“怎么样，想进去看看吗？”

崔斯坦神情肃穆，甚至肃穆得有些哀伤，拉住他的衣袖摇头道：“我不希望你去，那里面危险！”

“你不想见见那位你心心念念的神祇吗？”

“没那么想了。除你之外我谁都不在乎。”

约书亚笑道：“可是我说过，如果有机会见到祂，我绝不拦你。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就算你想放弃，我也必须去，因为我现在是天使了，保护祂是我职责所在。”

他又转向黑尔女王：“路西法陛下，有兴趣一起来吗？”

路西法却罕见地摆了摆手：“恕我不能奉陪，刚接到消息，黑尔有灵魂暴动，我得去处理一下，后会有期。”

说罢，她漂亮的金属色羽翼展开包裹全身，立刻就像一颗塌缩的行星那样消失不见，连同赫尔墨斯一起，空气中只隐隐留下她身上月亮花的香味。

约书亚振翅飞向光芒逐渐衰减的潘瑞戴斯之心，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

“我陪你。”

是崔斯坦。

两人并肩来到神殿入口。阻拦外来入侵的法阵已被爆炸破坏，他们未经任何阻挠就长驱直入，放眼望去，这座神秘的神殿内部一片荒颓，到处都是坍塌的残垣断壁和落叶般纷飞的故纸陈页，那些阶梯的遗迹如迷宫般交错纵横，没人知道它们原先通往何处，两人费了点力气才找到通向白神寝殿的那道玉石台阶，像两个不速之客一样，未经允许便登堂入室。

然而，寝殿内早已伫立一人。

那人身量极高，黑发垂肩，一身纯黑色的丝质长袍，只在袖口处缀着一圈赤色绲边。他背后羽翼残破，如同杂役天使一般凋零斑驳，但仅凭这副残翼收起的形态便可推断，他的翼展一定相当惊人，甚至要远超初代天使路西法。

闻声，那人微微侧脸，由外透入的信仰之力的微光照亮他侧面的轮廓，竟是比天使还优美，超越了任何语言能够形容的范畴。

约书亚愣了一下，因为自己认出了他。

这就是那个，他曾在顶楼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正是他，拒绝在崔斯坦的灵魂之书上签字画印，路易称呼他为“主神”，所有天使都对他讳莫如深，只有极少数有幸得见他真容……

关于他是谁，约书亚只能想到一个答案：“您是……黑神？”

那人转过身来面对他，微风掀开他挡住一侧脸颊的长发，约书亚这才发现，他只有一只眼睛，在另一边被头发遮挡的地方，脸上只剩下一个深邃的眼眶，像一张黑黢黢的口，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发出无声的呐喊，令人骇然。

那人先看向约书亚，随后又将目光移到崔斯坦身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