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 策马赶到府衙,盛泊兴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府衙门口的礼季。
礼季是郡守这是盛泊兴没想到的,但盛泊兴就是大将军这是礼季更没想到的。
虽然视觉上来看盛泊兴肯定不是普通军官,但大将军的官职也太大了吧!他还那么年轻!他凭什么啊!大禹无人可用了吗?!
大禹无人可用了。
“你就是郡守啊,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盛泊兴翻身下马,他步子大没两步就站到礼季面前,阴影忽地笼罩过来的时候礼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的视线不自然的上移在即将与盛泊兴对视时又立刻移开。
礼季害怕,盛泊兴到底看没看见他杀人?有可能没看见吗?要是看见了又作何感想?是嫉恶如仇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礼季曾想过,是打通关系也好,买凶杀人也好,对这个可能目睹自己杀人的官兵他总要除之而后快,但现在盛泊兴的身份就像一道律令,从极高的地方掷下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砸在他的头顶。
面对盛泊兴,礼季一时间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把那几个文官叫过来认人,还有祁懿懿,一块叫来。” 盛泊兴绕过挡门的礼季,他边吩咐石在川边亲自推开府衙的大门 ——如今的百奇还在战后重建时期,别说门童了,大将军洗澡都要兵部尚书伺候。
“郡守请吧。” 宋景行不在,许将也不在,盛泊兴颇有我家逆子初长成,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觉悟,他衣冠禽兽的做礼请礼季进了府衙。
……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府衙,人家的地盘!你在充什么主人啊!……
下马威!这一定是下马威!礼季落了几步才跟上盛泊兴,他提前在宽大的衣袖里藏了把刀 —— 要是盛泊兴实在为难他就拼死和这位大将军搏一搏命!
礼季,礼有道,虽然他成为郡守的路草率又投机取巧,但他郡守的身份还是实打实的存在的,而且鉴于他在位期间主动和祁懿懿结盟要一起推翻胡部的英勇举动,盛泊兴也没有什么理由把他撸下来。
于是,在快速又简单的认人和商讨过后,那些由宋景行带来的本该走马上任且几乎已经走马上任了的一众文官们就尽数成了礼季的手下,原地官削一级。
突然就多了一群不认识的手下,礼季皮笑肉不笑的接受了。
架空!这一定是架空!原本礼季看盛泊兴对他的态度觉得盛泊兴应该是没看见他杀人,但盛泊兴时不时的就给他使些绊子,这就让礼季很难不多想……
这世上本没有恶人,想的多了自然就有了。
秉持着文官的事让文官自己干的原则盛泊兴把石在川留下让他代为坐镇,自己则去忙布防和重建百奇的事。
……
很难想象,出征前还勇而无谋的去花云月面前负荆请罪的石在川现在已经可以肩负起混迹文官之间的重任了。
肩负不起。
石在川谦逊的坐在下首位,他原本还特意拿了本册子打算记下些重点好给盛泊兴复命,但坐了没一会他就被弄烦了 。
首先是自我介绍,文官们先是一个个呈上字号祖籍,再报出官职,互相寒暄过后再由礼季分派事务给他们 。
石在川不知道文官是不是有规矩定死了要他们谨言慎行,总之每当礼季派出一件事,相对的官员就会一阵沉思,再一阵犹豫,加上一阵推三阻四,最后还一定要拉上一个人和他一起干才能妥帖的答应。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拉拉扯扯,才记了一炷香石在川就记烦了,反正也听不出个重点,他便彻底撂笔不干。
高堂之下主位之上,礼季的皮肉终于一块儿笑起来了,文官的事就是要文官才懂嘛。
……
李审救回来了,但是昏迷,但是发烧,军医说熬过这两天就万事大吉,但是李审烧的很高,看起来很难熬。
只隔着一个床铺的距离,宋景行不忍心看李审的伤口就只能不动如山的呆着。
安排好药之后军医就赶着去救下一个病人,许将也马不停蹄的要去找盛泊兴复命,屋里空荡荡的宋景行一时不知是该站还是该坐。
直到李审在梦里很虚弱的喊出一声 “娘。” 宋景行才突然回魂想起自己要照顾李审。
换湿毛巾,打热水,擦身子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百奇还在战后重建时期,别说小侍了,李审生病都要他老师亲自照顾。
……
“宋景行!” 盛泊兴忙完布防回来的时候正是晚饭点,他一听说宋景行在李审那屋呆了一整天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呢?过来吃饭!”
盛泊兴是踹门进屋的,宋景行刚拿一个漏斗给李审喂清粥,门 “嘭” 的一声响,震得宋景行后脑发麻,他端着碗回头,“你小点声。”
“我不。” 盛泊兴天生就有一副能在战场上当号用的好嗓门,即使平常说话他也是中气十足孔武有力,这厮两步就蹿到李审床前,同时还在心里骂骂咧咧,“什么人也值得你亲自照顾?让许将来!”
宋景行没回话就当没听见盛泊兴的不可理喻,他低头又给插在李审嘴上的漏斗里添了一勺粥,“我刚吃过饭了,你也快去吃吧。”
“你不等我!” 重点立马被转移,盛泊兴侧着身子挡在宋景行和李审的床之间,“为什么不等我。”
“我错了。” 宋景行从善如流,成熟的麦子会弯腰,事到如今宋景行已经完全掌握了拿捏盛泊兴之术。
“那你不要再犯。” 盛泊兴余气未了的夺过宋景行手上的粥转身去看李审,“你别照顾他,我来。”
李审还没有清醒过宋景行也只能垫高了他的头方便喂水喂粥,因而盛泊兴一低头就瞧见了李审那不是厉鬼胜似厉鬼的小脸儿,他在心里吐槽这是已经死了吧!
在那时的大禹,要救活这种肠子流出来的病人是很难的,即使侥幸存活也是大伤元气寿命大多不长,李审年纪小小就已经先失故乡再失父母,如今竟沦落到命不久矣的地步,也是怪可怜的。
面对无亲无故的傅世安盛泊兴能动三分恻隐之心,而对有所了解的李审盛泊兴肯定也不是铁石心肠,他背着宋景行悄悄叹了口气,世道再艰险,难的都只是这些末路的人。
清粥纯粹就是稀汤李审无意识吞咽的很慢,喂了两口宋景行就拍拍盛泊兴,“你先去吃饭吧,我来就好。”
师徒情分盛泊兴自认他只见过宋景行和梅常侍的,但其实还有宋景行和李审的。
盛泊兴颇不情愿的把粥碗递回去,他没走,拉了椅子就坐下了,“这小屁孩应该没事儿,许将喂过他保心丹。”
“嗯,大夫也说烧几天就好了。” 宋景行站在李审身边等着添粥 …… 据说人的嘴上住着神灵,有些话不能随便出口。
“那你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啊?” 盛泊兴特意又等了一会儿才把心里话说出来,这句话实在很不合时宜,要是以前宋景行听了会生气,但现在宋景行只能劝自己这傻子就是个憨憨,“等他好一点的。”
“那我等你。” 说这句话时盛泊兴一扫大将军的荣辱与高光瞬间变幻成小王爷的样子,他鲜衣怒马,他为依消瘦。
……这种气氛下实在不太好提要住在李审这里的事,宋景行抿了抿嘴唇,“对了,上午那个郡守怎么样?”
“是我救过的人,我看也就那样吧 …… 肯定不如你。” 盛泊兴小孩儿一样闲不住,他边说话边伸长胳膊去拽宋景行腰间的蹀躞带,宋景行一向追求简单朴素,蹀躞上只挂了本记事的手薄。
盛泊兴就一点也不避讳的摘下来翻看,最新的一条还是记在出征前,很简洁的五个字,“盛泊兴的马。” 盛泊兴笑了,倒不是回忆起关于自己的马的什么事,他纯粹就是开心宋景行会在手簿上记他。
“想我了吧。” 盛泊兴在宋景行面前挥宋景行的手簿,宋景行没有一点思考的点头,“想了。”……
天寒地冻隐隐约约有要席卷而来的趋势,盛泊兴饿着肚子和宋景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讲没营养的话,而在无数句毫无意义的闲聊里宋景行那颗因为李审而悬起来的心终于因为盛泊兴落下了。
盛泊兴还是一个人回去吃的饭,李审突然又烧的说胡话,宋景行脱不开身,临走之前他象征性的和盛泊兴说了一句叫盛泊兴找人盯一下百奇的粮帐和户籍,盛泊兴也随口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