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是梅常侍给纨绔们留的一次作业,题目之宽泛,要求之简单闻所未闻……梅常侍说不限字数不限格式,希望能由此了解大家对战的看法,任何方面的都行。
生为男儿哪有不好战的?萧小公子就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纸大论特论了守城的重要性。当时纨绔们的作业会先统一交由宋景行批改一遍,他过目后再筛选优秀的给梅常侍批阅。萧安纯的《论战》是那次作业里最优秀的。
最优秀但不是最拉风的——当天的风头全落在了盛泊兴头上……小王爷标新立异的在《论战》的标题下写了三个字,“来问我” …… 梅常侍成全了他,在课上提问了盛泊兴。盛泊兴并没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当时又抽风了,泄愤一样的把宋景行挑出来的几篇优秀作品批的一无是处,漏洞百出,萧安纯的被批的最惨,荣获了缩头乌龟之名……
梅常侍当然不允许他那么刻薄批评别人的文章,他和盛泊兴展开了激烈的生平中最白话的一次的论辩。结果喜闻乐见……梅常侍辩无可辩……
盛泊兴怎么不是天才呢?他十六岁时在“论战”上将天下坐师大儒梅常侍辩到哑口无言自愿认输。
……
时间回到灭国前夕。花云月仍然不愿意松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同意了就万劫不复了,从没有哪个皇帝曾让金吾卫出征!
……可也从没有哪个皇帝是女帝,从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接下摇摇欲坠几乎必死的国家,也从没有哪个皇帝会在出言不逊的臣子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委屈自己……从没有哪个皇帝亲手杀死过天子,从没有哪个皇帝是面对混乱的朝廷独自支撑……
这些都是宋景行来之前花云月一个人做的事,花云月为什么要站在最前面,坐在最高位,宋景行不知道,但他仍然敬佩。
若救国无望花云月必背骂名,若救国可期后世的史官又会给这位出身深宫的女子分多少英名?
花云月到最后也没松口,女帝只说她要再考虑一下。
宋景行原本想留下来再劝一劝的但是盛泊兴拽着他的腰封就把他拉走了 …… 怎能在天子坐前失仪!宋景行不好在朝堂上和盛泊兴拉拉扯扯,他背过手拉着盛泊兴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话, “你放开!” “不放,你还想和花云月说什么体己话吗?跟我走。”
糟点太多宋景行一时无从吐起,“你先松手,至少让我转过去啊!” …… 是的!托盛泊兴的福,宋景行现在是倒退着离开正大光明殿,动作略显生疏和滑稽,宋景行甚至不敢抬头看花云月。
“行。” 盛泊兴抬脚迈出了殿堂高高的门槛,他拽了一下宋景行的腰封,故意让宋景行向后倒,然后绊在门槛上 ……
“我!”
……龙椅上的花云月,大殿内的中公太监,旁边的张有功和藏起来的金吾卫共同见证了这一幕——盛泊兴站在宋景行身后,一手拖着宋景行的腰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胸膛倒拔垂杨柳似的就把宋景行扛在了肩上,小王爷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刚松手你就要摔,口不对心啊。” ……
口不……你大爷!宋景行要被气死了!还能再荒唐点儿吗?!这里是他妈的汉青宫!
宋景行的腰落在盛泊兴肩上,因此盛泊兴踩着汉白玉阶往下走时步子迈的格外稳生怕伤了宋景行。但宋景行半点儿不领情!他深深的低着头,一只手把着盛泊兴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发冠,然后整个人七窍生烟!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出了汉青宫盛泊兴才把宋景行放下来,宋景行只觉得一阵儿天旋地转,他从脖子到脸整个儿都是红的, “盛泊兴!你干什么!” 出于礼仪宋景行很少会冲人大吼大叫,但他现在正在对盛泊兴大吼大叫。他要气死了!这是在汉青宫不是别的地方!盛泊兴他做事前有没有过脑子!
明显没有。
盛泊兴不在意宋景行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压低身子逼的宋景行一步步后退,他迤逦的想宋景行是不是连身子也都是红的……
宋景行身后就是他的车驾,他没法再后退。随着盛泊兴一起扑过来的压迫感让宋景行有点儿怕,“我,我不该那么说话,我不生气了。” 自省一直是优秀的人的共性,宋景行就长于自省,他已经开始责怪自己的莽撞粗鲁。盛泊兴是不是生气了?虽然是他先做了过分的事,但是自己的确不该那么吼他,太失礼了…… 宋景行躲着盛泊兴的眼睛,他的情绪已经迅速从愤怒转换到歉疚,这让他不太敢看盛泊兴,盛泊兴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等一下还有事儿。” 宋景行伸手推盛泊兴,“ 我还有事儿。”
时间总是会给人以变化,面貌甚至脾气,但四年不见宋景行却好似一点儿没变,他推拒盛泊兴时让盛泊兴想起了他的小教授。 “为什么不来问我?” …… ???…… 宋景行肉眼可见的迷茫起来了,“问你什么?”
盛泊兴肯说话那就是好事,因为小王爷的心思你永远也猜不出!
“我的策论,我让你问我,当时为什么不来?” 宋景行要反应好一会儿才能明白这个“当时” 横跨了四个年月,盛泊兴在问他做学生时写的的策论……
宋景行更懵了,你这时候来问我!反射弧过于长了吧?!再说!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啊!
……因为在朝堂上宋景行完全不经意的提的那么一句 …… 所以那后面的争论盛泊兴你一个字也没听是吗!
盛泊兴现在的行为不可以说合理也不可以说不幼稚,宋景行疲惫的叹了口气,他就近把额头抵在盛泊兴胸口。 “我为什么要去问你?” 盛泊兴问的分明是四年前的很小的一件事,但宋景行惊讶的发现他记得很清楚。他一直避免提起那场失败的爱情,可实际上它并不完全失败,它值得被提起。
“为什么不问。” 盛泊兴抬手替宋景行整理他有一点儿乱了的发冠——非常草率的把散下来的头发藏起来。 “你的作业是写的最差的,还总是不交,你根本没交过几次作业。交了就只写三个字,我凭什么理你。”
“小教授你是这么势力的人吗?谁的作业写的好就和谁好?” 宋景行跟随老师入鄢都是十六岁,梅常侍入仕即封从三品客卿,授国子监祭酒,宋景行因为是梅常侍的坐下亲传也得了个教授做,而那年盛泊兴十七,大他一岁。
“我是。” 宋景行恨恨的回答,做为鄢都纨绔榜榜首,盛泊兴是怎么有脸问他这个问题的!他年少时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扪心自问一下,他完整的上过几天学?听过几堂课?有没有那天是在国子监不惹事的?
“那为什么小教授最后却和作业写的最烂的睡在一张床上了?” …… 流氓攻击!许多年过去了宋景行分明已经练就了不动如山的脸皮和精湛的话术,但盛泊兴提及那些珍藏在心里的年少往事时他还是立刻就变得纯情。
“不是!我没有!” “没有?” 宋景行终于抬起头,他好像真的变回了固执古板的小教授,盛泊兴看见宋景行的眼底是红的。 “你再说没有?我第一次睡我的小教授是在金盛酒楼三楼,小教授不肯在白天做我就耐心等到晚上。黄昏的时候开始压着他看男春宫,告诉他等一会儿我要干什么,他会怎么样。脱衣服的时候他又不肯了,求着我要明天再弄说他……”
宋景行抬手捂上盛泊兴的嘴,“盛泊兴!” “有没有?” 盛泊兴的声音从指缝里泻出让宋景行想捂死他。 “有。” 宋景行屈服了。
“那为什么不来问我?” 这是一个闭环你发没发现!盛泊兴还能再绕回来。拜托!写策论时他们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好吗!那时候还只是盛泊兴一头热的绕着宋景行啊!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刻薄吗?” 盛泊兴掐着宋景行的下巴让宋景行直视他。……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有点儿明白了,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陈年糖宋景行半是甜蜜半是伤 …… 让这一趴快点儿过去吧!他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回答!
…… “你当时真的气死我了。” 大概是良心发现盛泊兴终于松手放过了宋景行,“你那时候是不是还在讨厌我?”
“没有。” 盛泊兴转身要去牵马时,才听见宋景行五雷轰顶式的回答,“我才是教授,我不要去问你,我把你的作业交给老师看了。”
…… 只有宋景行看过觉得好的作业才会交给日理万机的梅常侍批阅,梅常侍才会在课上拿出来表扬。至于盛泊兴那三个字打发了的策论,那是宋景行交给梅常侍的最差的作业……梅师批阅时很诧异的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学生,这不是失误,宋景行也没有不小心弄错了。
宋景行想问,梅常侍欣然成全了自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