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宋十安抢进屋里挨个看去,虽然床上、妆台上空空如也,但房中的物什都还在,于是又跑出来问:“赵把头如何得知她们是搬走了?柜子里尚有衣物、被褥,说不定……说不定她们只是,去探亲了呢?”
见他神色仓惶,紧张不已,赵希林狐疑地问:“宋将军是如何认识她们姐妹二人的?”
宋十安被一股巨大的心慌所包围,语气惶然无措:“我、我认识她们已有一月。我与钱浅约好,今日要陪她去……”
“赵把头?”门外传来李婶的声音。
“宋公子也在啊!”
李婶跟打了个招呼,又继续问赵希林:“赵把头,小浅这是去哪了?早上我一开门,就看到门前堆了好些米面粮食之类的。哦对了,她还给我留了张字条。”
李婶把字条拿出来,宋十安赶紧接过来看,上面写着“搬家突然,便不与婶婶当面告别了。多年街坊,承蒙关照,家中剩余粮食还望不弃收下。钱浅敬上。”
赵希林从旁看了看,也从信封里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承蒙赵伯父关照多年,为绵绵之事费心劳神。侄女身无长物,唯有将此宅院转赠伯父,万望收下。侄女会带绵绵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请伯父放心。”
赵希林道:“晨起家丁接到了这封信,我看到这宅契、转让文书和钥匙,便急忙赶来,谁料还是晚了一步!”
宋十安浑身突然失了力气,直接瘫坐在石凳上。
心脏仿佛从极高的地方被重重砸下,摔了个粉粉碎,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
他做好战斗准备,唱起战歌,斗志昂扬准备进发到战场上厮杀拼搏。结果刀还没落下,一回头,他要保护的国却没了。
已经拉至满弓的弦硬生生弹回来,把他抽得不轻。
他粗重地喘息着,心情难以言喻,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和急躁。
为什么?
究竟发生何事?
为何要不告而别?
不是答应要等他的吗?
李婶问:“赵把头,小浅为何要搬走?”
“我也想知道!”赵希林急得攥拳砸手,“都已经解决了,她这是为何?为何啊!”
李婶追问:“解决什么?我昨晚听有人乱嚼舌根子,莫不是那些长舌公、长舌妇乱说话,把她气走了?”
宋十安着急地问:“究竟发生何事?谁人乱说什么了?”
李婶解释道:“嗐!这帮人听说绵绵原该是罪民,被小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脱了籍。他们嫌晦气,嚷嚷着不要与她住在一起。你说绵绵那孩子胆子多小啊,能做什么坏事?这些人就是闲的,成日说三道四……”
赵希林蹙眉发怒:“谁说出去的?!”
上位者威严乍泄,吓得李婶一个激灵,结结巴巴说:“我,我听他们说,是,衙门的官差亲口说的。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还想着今日来问一问小浅,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想到,早晨就看到这些了……”
短短时间竟发生这么多事,为何遇到如此难事,她也不去找他帮忙?
啊……他好像从未告诉过钱浅他的住址!
这里是青州不是京都,不会人人都知道宋十安是谁,宋侯府在哪……
他居然,疏忽成这样!
宋十安懊恼又心疼,恳切地对赵希林说:“请赵把头务必将这座宅子转给我。您给我留个地址,不论是何价格,宋某绝无二话!”
赵希林直接回绝:“这宅子我不能给你,也不会给任何人。光凭我跟她爹的交情,这宅子我也得给她留着!”
宋十安言辞诚恳道:“钱浅唤您伯父,十安便随她一道称您一声赵伯父。伯父是钱浅尊敬的长辈,我便实话说了。我于月前与她结识,而后相识相知。伯父,我心悦钱浅,想与她携手相伴余生,我想买下这宅子也是要留给她的。”
“你,你心悦她?”赵希林一脸震惊。
宋十安丝毫不打算隐瞒:“是,我二人本已互相表明心意,只待与家里说明。是我行事不周全,她这两日遇到难事,我竟一无所知。但请伯父放心,我定会找到她的!”
“宋将军可清楚你这话意味着什么?”
赵希林质问,复而又说:“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但钱浅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这些年实在不容易。将军来青州探亲疗养,但终究是要回到原位去的。我托大以长辈的身份说一句,你的一时兴起,或许就是别人的一辈子啊!”
宋十安急切地说:“伯父,十安绝非一时兴起!我是真心实意要与她在一处,请伯父相信,该处理的我自会处理好,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定会找到她的。未来不论如何,我都会与她共同面对,绝不放手!”
赵希林叹息道:“罢了。钥匙暂且交给你,待你离开青州时再送还给我吧!这宅子我必须给她保住,否则九泉之下我没脸见她爹。”
李婶与赵希林离开,宋十安坐在石凳上,双肘架到膝间,用手支着额头,低声说:“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她觉得我是个骗子,在欺骗她的感情……”
孙烨嗫喏道:“这,也未必吧?”
“她一定知道了。”宋十安懊悔不已,“否则她怎会走得这样急,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给我留下?”
孙烨苦恼地问:“那钱浅姑娘是怪咱们隐瞒身份,所以生气了?”
宋十安沮丧地说:“我并非有意隐瞒。她从未问过,我又不想让她心生压力,想着待我解决好家里再与她说明。如今,她一定觉得我是个骗子,再也不想见我了……
孙烨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迟疑道:“钱浅姑娘真的会就这么走了吗?那茶楼说半截的书怎么办?”
宋十安闻言猛然抬起头,“走,去茶楼和书肆问问看!”
茶楼的说书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昨晚那姑娘送来最后两册书,拿了钱便走了。
书肆掌柜却反问:“那送书的姑娘是玩世散人?公子莫要玩笑,玩世散人乃是江家公子江远山,送话本的姑娘只是跑个腿。”
宋十安愣了,钱浅居然和表弟熟识?
掌柜说:“那位姑娘昨晚将整册的《修真传奇》送过来,我可是以极高价格买下的呐!”
“然后呢?她去哪了?”宋十安着急地问。
掌柜笑说:“那姑娘应是江府侍女,公子想找她的话自然要去江府啊!”
二人离开书肆,孙烨说:“真不知这书肆掌柜怎么胡说八道的!玩世散人怎么会是表公子?那钱浅钱浅姑娘又怎会是江府侍女!咱们还不如去打听打听钱浅姑娘还什么朋友或是亲戚呢!”
宋十安苦道:“我以为我已足够了解她,此刻方知,原来我对她一无所知。”
孙烨宽慰:“公子莫急,毕竟你们相识尚短。哦对了,表公子有玩世散人的原笔亲书,按书肆掌柜的说法看,他二人也应当十分相熟。或许姑娘会告诉表公子去向也说不准呢?”
宋十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回府!”
江远山正在写文章,宋十安急急跑进门,“远山,你认识钱浅?你们相熟?”
江远山手一顿,语调平淡地回答:“认识。我们曾是同窗,也算不上很熟。”
宋十安连忙追问:“钱浅走了,她可有同你说她要去哪?”
“走了?”
江远山手一抖,笔尖的墨汁滴落在洁白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他却顾不得毁了这篇文章,扔下笔揪住宋十安的衣领:“她走了是什么意思?!”
宋十安心头一凉,他也不知道。
孙烨慌忙拽开江远山:“表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江远山察觉了自己失态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宋十安一眼,“到底发生何事了?”
宋十安无奈道:“随我去趟赵府吧!先把她的宅子保下来,路上同你说。”
路上,宋十安将今日得知的事告诉江远山。
“然后,她就连夜搬走,把宅子转给了赵把头?”
江远山不明所以,思忖道:“她一贯做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更是打死也不愿欠人情。可绵绵又没真的入了罪民,她何必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我亲眼见过她赶走上门闹事的跋扈泼妇,她从来都不是怕事之人啊!”
宋十安其实还怀疑,钱浅或许是觉得自己隐瞒身份欺骗她,所以生气离开。但他没说,只向江远山打探她还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有可能去哪。
分析了一路,结果令人心凉。
钱浅性子孤傲,将亲舅父舅母赶出家门,不可能再去投奔。除了临近的街坊,与她家还有来往的只有赵希林。至于友人,江远山觉得自己勉强算一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她将自己与世隔绝,不可能去投奔谁。大概就是想找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绵绵的过往了。”
江远山分析完,又狐疑地问宋十安:“她不告诉我就罢了,为何连你也不说?你是否与她生出了嫌隙?”
宋十安刚想解释,赵府便到了。
赵希林不肯把宅子给宋十安,还当着他的面把钱浅签过字的转让文书烧了。
如此一来,这宅子就不能转让给任何人了。
宋十安想,既然钱浅把宅子留给赵希林是为了还人情债,还是决定把准备好的银票给了赵希林,说这是钱浅的意愿。他愿将宅契交给赵希林保管,但他要安排人定期打理宅院,所以钥匙他得拿走。
赵希林推拒不得,见宋十安一片诚挚之心,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