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死,被死死按了七天。这七天中,皇帝对外称病,太子白天监国,晚上进宫侍疾,可谓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
当然,他这个侍疾不过是个幌子,更方便他出入后宫而已。
虽然宫人口风严谨,但频繁调动的禁卫和迟迟不见好转的皇帝还是给前朝的平静造成不小的波澜。不少大臣纷纷讨好起这位监国的太子,以求政权更迭时家族能屹立不倒,富贵绵延。但那些贵妃一党的大臣却是倍感煎熬,唯恐皇帝一死,新君上位,失了靠山。
前朝的暗流涌动,自然与宫墙内的极昼毫无干系。
已经第七天了……
自从那天太子夜访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宫门外巡逻的禁卫不仅没有撤下,还多添了一倍,不知道是为了监视她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之,她这宫殿,算是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期间,太子曾经来过两次,但都被她拒之门外。原因无他,那天过后的第二天晚上,字条上原来的八个字消失了,出现了新的八个字“按兵不动,回避太子”。
因此,虽然很想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但她还是闭门谢客,没有见太子一面。
这几天没有见人,可给她无聊坏了。每日出了吃饭,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或者是透过宫墙上的窗口往外看,数往来禁卫的影子。
“奇怪、那些禁卫去哪儿了?”极昼正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荡秋千,忽然间发现了今天的异样。
今天,宫外的禁卫似乎少了很多,以往从这个窗口看过去,人影络绎不绝,可今日却稀稀拉拉的,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影过去。
原本高挑着的腿脚一下子放在地上,摇晃的秋千停下了——
禁卫的数量不会无缘无故的减少,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已经被她翻得有点卷边的纸条,上面竟然有了新的文字。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她却冒出了一身冷汗。
意外,终于还是来了。
她下意识的往宫门走去,可门外的禁卫一左一右,立时拦住了极昼的去路。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命我等保护娘娘安全,请娘娘不要出宫。”
极昼皱眉,她刚刚看到字的一瞬间有点晃了神,这才莽撞的跑到这里来。
总得想个说辞,让他们放我过去……
许是歇着这几天她回顾了不少桃园给她讲过的古代宫斗权谋故事,脑袋潜移默化的变灵光了。她忽的注意到禁卫的用词,是“保护”而非“监禁”——
“诸位的辛苦我自然知晓,皇儿是怕我遭刺客毒手这才派你们前来,那这么多天,刺客可抓到了?”
两位领头的禁卫统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巧了,今天他们各分了人手去协助抓刺客,已经去了三炷香时间,事儿应该也办得差不多了。
眼神沟通了一番之后,其中一人上前半步回话:“启禀皇后娘娘,您来得巧,宫中已经发现刺客的藏匿之处,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抓捕了。”
“不愧是我儿,”极昼皮笑肉不笑的夸了一句太子,随后紧接着说:“那本宫要去看看是何方宵小,胆敢谋杀皇帝。”
话音未落,极昼便往前迈了一步。
她在赌,赌眼前这两个统领会退让。
虽然她这个皇后名不副实,无权无势,可太子一向仁孝,这一点众人皆知。如今太子掌权,就算她这个皇后不够分量,借着太子的威风,她总也可以试试。
果然,那两人不敢硬拦,她这一步迈出了封闭了七天的宫门。
两位禁卫统领虽然不敢阻拦,但命令在身,只好上前请命。
“请皇后娘娘准我等同行,以保护娘娘安危。”
“那是自然。”极昼没再得寸进尺,这会儿时间紧迫,她得赶紧赶去贵妃的宫殿。
她刚一抬脚,准备出发,步子却又轻轻落了下来。
她侧过身退开半个身位,示意对方先行。
“请两位统领带路吧。”
那两人并未起疑,大步走在前面。
极昼走在两人后面,心里不住的打鼓。
救命,她不知道贵妃住在哪个宫!而且她总不能大咧咧的让他们带她去贵妃那里吧,师出无名啊。
好在有两位禁卫统领,好在那刺客就在贵妃居住的咸福宫。
还没迈进咸福宫的宫门,极昼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后两位禁卫统领停下步子,回身露出为难的神情。
“皇后娘娘,您瞧,里面正在办事儿,您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极昼正侧耳听那惨叫,那声线似乎有点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会儿队伍一停,宫墙里连绵的惨叫声倒是渐渐止息了。
不一会儿,咸福宫的宫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走出来的人正是那位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的柳贵妃,不过——
往日里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谄媚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面如菜色,被身边五大三粗的禁卫押送着。
但贵妃神态自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手下人的命运,又或者自信没有人会背叛她。她今日甚至还点了梅花妆,颜色桃红,好看的紧。
极昼刚想上前,没等迈步,左右两个禁卫统领便拦下了她。
“这些人都是嫌犯,请娘娘小心——”
听到这番话,极昼还没说什么,那位柳贵妃却是踩着蜀锦玉鞋就朝她们走过来。
这下子,贵妃身后那些个禁卫可难办了。他们虽是奉命押送贵妃宫里的宫人去慎刑司,并上头没有指令如何处理这位贵妃娘娘,看太子的样子,对这位娘娘甚是不喜,万一——
很快,这个困扰两位禁卫统领的烦恼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那位风情万种的柳贵妃,笑吟吟的来到皇后面前,然后狠狠甩了皇后一个耳光。
不仅是那些禁卫傻眼了,就连那些被抓起来的宫人们都忘了身后的禁卫,也忘了尊卑,瞪大了直愣愣的双眼,看着贵妃和皇后。
当然,最惊愕的还是极昼。
要说疼倒是次要的,她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原本想好的问题呼啦啦的从她脑袋里溜走了,只剩下惊愕写在脸上。
而这一幕,也落入了刚刚赶来的太子眼中。
他厉声高呼:“大胆柳氏,竟敢冒犯中宫!”
能做主的人来了,禁卫们倒是利索起来,两位统领两步上前擒住了贵妃。
而刚下早朝,接到皇后离宫就急匆匆赶来的太子,看贵妃的神情更加厌恶了。他本就讨厌那些人前娇媚,人后歹毒的妃嫔,深受宠爱还诞下皇子的柳贵妃更是他的眼中钉。今日,她竟敢冒犯皇后,简直罪大恶极。
他看也不看那个妖媚的女人,径直来到皇后身边,怜爱的轻抚脸上的红肿,安抚道:“母妃,您可受伤了?”
极昼下意识的侧了侧脸,拦下了太子那双不安分的手。她摸了摸微微发红的脸颊,倒是不那么疼,只是——
她摇摇头,疑惑的眼神看向不太对劲的贵妃。
可那贵妃好似忘记了与她的合作约定一般,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边笑边用嘲弄的眼神看着皇后和太子两人。
“怎么,你们这母子还真是默契,一前一后的跑来看本宫的笑话。”那声音比她平日要尖锐三分,透着刻骨的凉薄和讥讽。“就是不知,陛下看到如此孝顺的儿子,心中作何感想?”
贵妃的话直戳太子的心事,他越听越气,疾声厉色呵斥道:“你个疯妇,竟敢胡言乱语、以下犯上,还不送到慎刑司!”
太子下令,禁卫们哪儿敢怠慢,可那贵妃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把比她高一头的禁卫推开,指着太子的鼻子骂道:“被说中了?怎么,是要给我一尺白绫,还是一壶鸩酒?就算你将我千刀万剐,你犯下的孽也不会被人忘记!”
眼看太子的脸色已经阴郁的可怕,禁卫统领亲自上前抓住贵妃,几个人强硬的把这疯疯癫癫的女人拖走了。
一行人消失在宫殿拐角后,还能听到贵妃癫狂的笑声。
“母后,你不要听她瞎说,真是疯了!”
极昼看着禁卫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她心中万千疑惑无人解答。
另一个玩家究竟怎么了,莫名其妙的跟疯了一样,逮谁咬谁,太子犯下的孽又是什么,煞有介事的。而且不是她叫自己赶快过来的吗?这又是玩哪一出啊?
难道对方演戏演得太入神了?不对啊,就算是演戏也得和她知会一声啊,她这跟真的似的——
极昼忽得想起了上一个游戏中存在的那种会让玩家融入角色的特殊物品,难道这个剧情类游戏也会有这种物品存在么?
她很想追到慎刑司问个清楚,可眼下这太子还在这里,总得找个由头。
“皇儿,我没事,倒是你刚下早朝就跑过来,衣服都没换。”
“孩儿不打紧的,本就想去回禀母后刺客的消息,谁成想母后自己过来了。”太子行了个礼,命禁卫统领把近日的调查结果娓娓道来。
“元将军命我等封锁宫门,前天发现有宫人企图从宫墙的狗洞出宫,可惜那人身法灵活,被他跑了。但那贼人也受了伤,后来我等追踪血迹追到了咸福宫,本该昨日就搜查咸福宫的,太子殿下明察,为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引出幕后主使,这才延了一天。”
“今日清晨,我率一队禁卫悄然搜查咸福宫,在一间偏殿中发现裹伤所用药物器具。而后在搜查中,发现一宫人行迹可疑,遂上前盘问,没想到对方竟投井自尽,想必就是那刺客。审完咸福宫的宫人,真相应该就会水落石出。”
禁卫统领汇报完,便自觉的推开半步。
“母后您瞧,刺客已死,贵妃也入狱了,没人再能加害您了。”太子说这话时,脸色已经由阴转晴,他语气轻扬,像是个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一般。
极昼缓缓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贵妃她们如何处置?”
“贵妃窝藏刺客,参与谋逆,加之她还企图谋害母后您,此等蛇蝎妇人,无心无德,孩儿以为当处以极刑,以正清明。”
极昼转头看向她的好大儿,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不似往日温和,字字透着恨意和杀气。
在眼神交汇的一瞬间,那张脸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至于何种刑法,既然她想要千刀万剐,那就凌迟处死好了。母后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