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西域阳关外三十里,大漠的风裹挟着砂砾,刮得人脸生疼。厉北离与冷千秋带着天督府缇骑正在往帝都赶回的途中。
“你胆子够大的,上过战场吗,就敢偷偷出帝都寻我。”厉北离与冷千秋并辔策马而行,他轻笑着说道。
“没上过战场又如何,敢打敢死不就好了。”冷千秋也一改往常的冰冷语气。
“此次多谢你了,我欠你一次,我厉北离从不欠人,我会还给你的。”厉北离是个不想考虑太多的人,不过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对与冷千秋确实非常感谢,他也确实会为了冷千秋豁出命相救,但其余的他从未想过。
“你不是救过我了吗,上次崔明……”冷千秋话还没说完,便被厉北离打断。
“不对劲。”厉北离突然勒马,“有声响。”
他下马单膝下跪手指贴地,“至少二百人。”
冷千秋环顾四周,“那边适合伏袭!”
冷千秋话音未落,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至,直冲厉北离而来,他挥手砍断。“有埋伏!”
众人四散蓄势待发,韩追下马,“二公子,派人掉头回关内跟侯爷说,派些人手吧!”
“不可,关内那一战损伤严重,倘若此时再调军出关,西域部族围攻,父亲和大哥就危险了。”厉北离转头对冷千秋说,“你带人伏袭,我开路!”
“你疯了?你……”冷千秋刚开口准备骂人,就被厉北离打断。
“别废话,相信我。快,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天督府的缇骑刚潜入落位,黑压压的一片杀手便带着沙尘涌来。箭雨破空而至,厉北离已经策马冲入敌阵。他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之势,刀锋所过之处,鲜血喷溅,残肢横飞。
“包围!”冷千秋一声令下,天督府缇骑一涌而入战场。
厉北离腾空劈进杀手的精重队中心,轮圈横刀将人砍落。顺势一个空翻砍向直冲而来的敌人的面门。继而旋转着飞身反手握刀削掉了左侧偷袭者的脑袋。手腕一翻将刀正握,微微侧身纵向劈下,来人便成了两半。
冷千秋则带着人从外围突进,长剑寒光,一片混乱。
厉北离回头看向身后的冷千秋和缇骑,“他们人太多了!你带着你的人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他第一天认识我?”冷千秋以一对多,间隙间抽空回答了厉北离。
厉北离微微一滞,便决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他高喝一声,长刀出鞘,刀锋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寒光,“今日,随我杀敌!”
“杀——!”
众人齐声怒吼,声震大漠。
“冷千秋!左翼!”厉北离高喝一声,一□□穿一名刺客的咽喉。
说来也怪,两人从未共同作战却配合默契,此刻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厉北离撇下大刀换成长枪,如游龙般穿梭于敌阵,枪尖寒芒闪烁,每一次突刺都精准贯穿敌人心脏。
冷千秋则如鬼魅般游走于战场边缘,他的刀法凌厉迅捷,专挑敌军薄弱处下手。天督府的缇骑紧随其后,结成杀阵,将试图突围的刺客尽数斩杀。
然而,敌人比预想中更多。
“是死士!”冷千秋一刀劈开面前敌人的胸膛,厉声道,“他们不要命!”
厉北离也察觉到了异常——这些刺客根本不顾自身生死,哪怕断手断脚,也要扑上来咬住他们。
“妈的,疯狗!”厉北离怒骂一声,长枪横扫,将一名扑来的刺客拦腰斩断。
就在此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冷千秋后心!
“小心——!”厉北离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
“噗!”
箭矢深深扎入厉北离的肩膀,鲜血瞬间浸透战袍。冷千秋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你……”
“别废话!”厉北离咬牙折断箭杆,反手一□□穿偷袭者的脑袋,“杀出去再说!”
冷千秋没再说话,只是刀锋一转,杀得更狠了。
战场边缘的沙丘上,乔明玉静静伫立,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染血的象牙棋子,目光始终锁定在厉北离身上。
“公子,岑家的死士已经全部入局。”暗卫低声道。
乔明玉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摩挲棋子上的“兵”字。
“三殿下还真不听话。”他轻声道,“真是让人生气。”
暗卫犹豫道:“厉将军受伤了,我们要不要……”
“不急。”乔明玉抬眸,眼底寒光一闪,“让他们再打一会儿。”
他转身,看向沙丘另一侧——那里,一队戴着青铜鬼面的白衣骑士正静默待命。
“等厉北离撑不住了,我们再出手。”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要让他知道,只有我能帮他。”
厉北离的伤口血流不止,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喘着粗气,单膝跪地,长枪插在沙土中支撑着身体。
“厉北离!”冷千秋杀到他身边,声音焦急,“撑住!”
厉北离咧嘴一笑,满口是血:“没死呢……”
冷千秋此时也浑身浴血,官服早已破烂不堪。他一把拽起厉北离,声音嘶哑:“带我们突围。”
厉北离摇头,“不想死就快走…”
他指向四周——黑压压的死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冷千秋握紧刀柄,眼底闪过一丝决然:“那就咱们一起杀出去。”
厉北离“啧”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他一把扯下染血的披风:“好!一起杀出去!”
二人背靠背站立,厉北离长枪横扫,冷千秋刀光如雪,二人拼命想从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然而,敌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就在厉北离力竭倒下的瞬间,远处突然响起清越的笛声——
是漠北的杀调!
沙尘暴般的身影从战场边缘席卷而来,青铜鬼面在烈日下泛着森冷的光。为首之人手持黑弓,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精准贯穿一名死士的咽喉。
“乔明玉……?”厉北离恍惚间看到那道熟悉的白影。
鬼面骑士如狂风般冲入战阵,所过之处,死士如麦秆般倒下。乔明玉策马直奔厉北离,在靠近的瞬间俯身一捞,竟直接将人拽上马背!
“抓紧!”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厉北离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冷千秋还在……”
“别说话。”乔明玉一箭射穿试图偷袭的刺客,语气平静,“你伤得太重了,别浪费力气。”
战场边缘,乔明玉勒马停下,摘下面具。
“将军,下次别这么莽撞。”他轻声道,指尖轻轻擦过厉北离肩上的伤口,“我会心疼。”
厉北离刚要开口,乔明玉已经翻身下马,走向被俘的岑家死士。
少年蹲下身,用匕首挑起那人的下巴,声音温柔得可怕:
“告诉三殿下——”
“他要挑战我的耐心,可我没有耐心。”
厉北离起身就往刚刚的战场方向奔,伤口因剧烈动作再度崩裂,鲜血浸透绷带。乔明玉翻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他盯着挡在面前的乔明玉,眼底烧着怒火,“冷千秋还在里面!”
乔明玉纹丝不动,白衣纤尘不染,与满身血污的厉北离形成鲜明对比。
“我已经派人去救了。”他语气平静,“将军现在回去,只会送死。”
“他是为了救我!”厉北离一把揪住乔明玉的衣领。
乔明玉任由他拽着,目光如水般沉静。
“学生知道。”他轻声道,“学生保证冷大人不会有事的。”
厉北离还是不放心,刚要开口,乔明玉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厉北离的耳畔:
“你死了,我怎么办?”
厉北离猛地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暗卫单膝跪地:
“公子,冷大人已救出,厉老将军那边也安排人手过去了。”
乔明玉颔首,看向厉北离:“现在,将军可以安心养伤了吗?”
与此同时,帝都三皇子府内,沈玉恒盯着案几上的檀木匣子,指尖微微发颤。
匣盖半开,露出岑二那张惨白的脸——双目圆睁,唇边凝固着一丝惊愕,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殿下……”于柏祁声音发紧,“这是今早府门前发现的。”
沈玉恒缓缓合上匣盖,喉结滚动了一下。
“乔明玉……”他低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是个狠角色……”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晨光透过窗棂,在他阴鸷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岑二死前,可留下什么话?”
于柏祁摇头:“探子报,他是被一剑封喉,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沈玉恒猛地攥紧窗框,指节泛白。
“查!”他声音嘶哑,“乔明玉在帝都到底有多少人!”
入夜,乔明玉营帐内,“公子,为何不借机除掉冷千秋?”暗卫低声问,“厉将军不是总是……”
乔明玉正在沏茶的手微微一顿。月光透过帐隙,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细碎光影。
“我要的不是他的人。”少年指尖摩挲着杯沿,“是他的心。”
暗卫不解:“可冷千秋分明……”
“他在乎冷千秋吗?”乔明玉抬眸,眼底涌动着偏执的暗潮,“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吧。”
他轻轻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我要他心甘情愿地选我。”
“我要他爱我。”
次日金隆殿内,帝王的怒火已经快要烧到了殿梁上了
“啪——!”
奏折重重砸在玉阶上,墨汁溅染龙纹地毯。
“厉北离好大的胆子!”沈明堂面色铁青,“未经朕允许擅离帝都,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殿内宦官跪伏一地,无人敢抬头。
老太监垂首立于殿侧,闻言淡淡道:“厉二公子救父心切,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皇帝冷笑,“朕看他是仗着厉家军功,无法无天!”
他猛地起身,袖袍带翻茶盏:“传旨!厉北离即刻回京领罪,逾期不归——”
“以谋逆论处!”
老太监眸光微动,终是沉默。
当日傍晚,“将军脚步得快些了。”乔明玉将圣旨递给厉北离,“皇帝这次是真动了怒。”
厉北离冷笑:“我爹还躺在伤兵营,他倒急着让我回去请罪。”
“厉老将军已无性命之忧。”乔明玉轻声道,“但若再次抗旨,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厉北离攥紧圣旨,指节发白。
远处,冷千秋正在整顿剩余的缇骑,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近乎透明。
“冷大人回京后……”乔明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会周旋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