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白鹤秋揉揉脑袋，拔掉手机充电线打开招聘软件，边看边将指关节咬上浅浅的牙印。
这个不行……这个好像也……
我在这看有什么用，阿姨肯定已经把招聘软件翻烂了。
白鹤秋把手机甩到床上，咚的一声倒下，蹭到枕头旁睡大觉的白大壮被吵醒，不满地翻了个身，因为肚子太大差点没翻回来。
不行，不能再想了，明天还要上课。
他嚼了一块褪黑素和安神的药，直挺挺倒在床上数鸭子，不知数了多久，头部忽然有一阵沉重感，让他暂时陷入睡眠。
早上醒来后也和没睡一样，头皮发紧，白鹤秋疲惫地按掉闹铃，一不小心又眯了过去，睡着睡着忽然惊醒。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好讨厌周一，我讨厌上学。
他硬着头皮拎起书包就跑出门，边跑边把校服套上，可惜他体能不好，跑了一半就开始歇菜，半死不活的卡点进校后悲哀的发现老班先他一步到教室。
怎么办。
白鹤秋汗流浃背，在门缝处呆呆站着，无措地拎着书包带。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的底部，片刻后听到了熟悉的小小敲击声。
谢天谢地，邢雁峰回应了。
门被小小打开一道缝，邢雁峰急声道：“快进快进。”
白鹤秋紧张的手心冰冷，侧身闪进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还感觉不真实，在书包里紧急掏出早读的课本和周末的作业。
“快交。”负责收他们这两列作业的陈芷玥往后靠了靠，小声说，“就差你了。”
“谢谢。”白鹤秋把作业理好交给她，用手抚了抚胸口。
“还好现在不坐最里面。”他庆幸。
要是今天他的座位不在门边上就完蛋了。
班主任抬起头扫视全班，同学们分分闭嘴，拿出语文书开始读最近学的文言文。
朗朗书声是最好的催眠曲，白鹤秋已练成了边读书边放空大脑的技能，读着读着桌子被敲了两下，杨文希抱着手臂站在他桌旁，气势逼人。
“明早记得给我交一篇迟到检讨。”她想了想，又补充，“五百字以上。”
“……好的。”白鹤秋低头，内心在哀鸣。
“好恐怖……”邢雁峰等老师走了后才躲在书后面小声说，“这都能发现。”
“老师眼睛太尖。”白鹤秋叹气。
“早上睡过了？”
“嗯，昨晚没睡好，早上没起来。”白鹤秋拧拧眉间，收起书准备上课，趁老师还没来趴在桌子上休息。
趴下后反而没了睡意，他侧过脸看邢雁峰的下巴，用手拉拉他的校服袖子。
“你妈妈以前是什么老师？”
“……小学英语老师。”邢雁峰抹了把脸，“我没有遗传到她的语言天分。”
“……噢。”白鹤秋犹豫了一会，放低声音，“她病的很严重吗？”
“也没有，妈妈最近有点累，休息几天后好多了。”邢雁峰小声答，“就是工作不太好找，她每天都很焦虑。”
“最近她想换回老本行，但面试的人觉得她很久没当老师了，不太想要她，还在试着找。”
“我记得你说阿姨很讨厌老师这个职业。”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讨不讨厌，有活干就行。”邢雁峰打了个哈欠，眼皮打架，“……我也一样，昨天下班太晚，现在好困。”
“还有一会才上课，你先趴一会。”白鹤秋说，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昨晚睡得不够，他每个课间都在睡眠中度过，邢雁峰也因为周末的工作失去了精力，这两人今天睡神附体，对话寥寥无几。
今天作业没那么多，回家后他就躺在床上玩手机，躺着躺着又开始焦虑，手指在手机上到处乱点，不断刷新朋友圈，刷着刷着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小姨罕见的没有放她和老公孩子的日常照片，而是发了一则碎碎念。
【唉……孩子上学了，工作也忙，学校还要求让家长辅导作业。
想给孩子找个能辅导作业的家教，这几天边处理工作边筛简历，好忙。】
……家教……
家教！白鹤秋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依稀记得小姨女儿的年纪，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
太久没找小姨，他深吸一口气，怀着紧张的心情打下一句话。
【鹤】：小姨你好，在忙吗？
小姨秒回。
【小姨】：没有，怎么了？
【鹤】：我有个同学最近家里有点困难，妈妈失业了在找工作，那个阿姨以前是小学英语老师，刚才看到你正在找家教，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叫她来面试
【小姨】：是你同学让你帮忙问的吗？
【鹤】：……没有，我有点冲动了，不好意思
【小姨】：也没有啦，我就是觉得她以前是当小学老师的，会不会更想去学校发展
【小姨】：哎我收简历的时候还真收到一份不错的简历，以前也是小学英语老师，还当过班主任
白鹤秋忽然想到邢雁峰的母亲也当过班主任，盘起腿紧张的回复。
【鹤】：我同学的妈妈也当过班主任，方便问一下应聘的人姓什么吗？那个阿姨姓叶。
【小姨】：来求职的这个人也姓叶，好巧，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鹤】：！
我的苍天，怎么这么巧，千万别是同名同姓的人。
【小姨】：稍等，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你同学妈妈
【小姨】：［模糊的纸质简历上的人像照片.jpg］
【鹤】：是她
【小姨】：太好了，那就不用你引荐啦，我本来就打算叫她来面试
白鹤秋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有忽然把眼睛睁开，开始在床上仰卧起坐。
他滚了两圈，头脑中天人交战，又开始给小姨发消息，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像个喋喋不休的烦人精，但现在情况紧急，不管了。
【鹤】：抱歉打扰了……如果她被你录用了，工资可以多开一点吗？多出来的部分我来出
【小姨】：他们家最近这么困难吗，你打算一个月给开多少
白鹤秋谨慎的计算，思考他们能接受的阈值，试探着打下了两个字。
【鹤】：……十万？
小姨没回消息，直接给他拨来了电话。
“小鹤秋，一个月给开十万太多了，别人会以为我是骗子的。”小姨又想笑又觉得无奈，“我本来打算一个月开两万的。”
“那、五万？”白鹤秋问。
“……行，等面试那天我和她谈，如果合适的话和你联系。”小姨似笑非笑，察觉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嗯。”白鹤秋低头揪着被套，把被套拧的皱皱巴巴的，“我才和他吵过架。”
“他不相信我有很多钱，还说如果我找亲戚要钱借他，他就不理我了。”
“你们青春期的小男孩真是。”小姨哎哟了一声，“他家是欠债了吧，欠了多少。”
“……保守估计现在还欠了一百多万，不知道有没有更多。”
“那确实对普通家庭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小姨叹气，“好吧，我知道情况了，我觉得你同学也没不信你，只是借你的钱到后面如果还不清会很尴尬。”
“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你说了算，你说要直接给，他妈妈也不一定会收，你还小呢。”
“……你说的是。”白鹤秋呐呐道。
她想了想，还是苦口婆心的多说了两句：“你还是找个机会和他坦白一下，虽然你觉得你是在做好事，但一直不说，突然暴露了可能会出问题。”
“我尽量。”白鹤秋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垂着眼睛说。
这要怎么告诉他。
在他们还完债的时候突然告诉邢雁峰：“啊其实你们赚来的钱有一部分是我掏的。”这种话吗。
已经没有退路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你自己看着办。”小姨说，“我先挂了。”
白大壮静静蹲在床脚，等主人说完话后才慢吞吞走到他身旁，来蹭他的膝盖。
“我要是你就好了。”白鹤秋把猫抱在怀里，蹭它的头顶，“就不用想这么多杂事。”
能用钱爽快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事，现在这种在金钱中又夹杂着各种人情和别样情感的情况真是让人憋屈。
手机嗡嗡响，邢雁峰的消息正好跳出，他兴奋急了，给白鹤秋发了许多转圈跳舞的表情包，然后问他要不要视频。
白鹤秋接通，邢雁峰笑容满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看起来兴奋极了，脸颊微微发红。
“我妈可能要找到工作了，刚才有个老板通知她去面试。”他笑得开心，“听说一个月给五位数。”
“好紧张啊，我都紧张了。”邢雁峰晃晃身子，开始搓手臂。
“……会过的。”白鹤秋低头浅笑，掩去不安的表情，笑着开玩笑，“我会预知。”
“那就借你吉言了。”邢雁峰趴在桌子上看他，卧室的灯正好映在他眼中，看着亮晶晶的。
白鹤秋屈起膝盖，学着他的样子把半张脸埋到胳膊里。
“雁峰。”他张了张口，把一些未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会变好的。”他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