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
白鹤秋等不下去了,拽着邢雁峰的袖子抬头,在看到他的眼神后抿抿嘴。
“你是不是不信我。”
“没有的事。”邢雁峰眼神闪躲。
“……你就是没信。”
“……这。”邢雁峰哑口无言。
我怎么信。
经过一年的相处邢雁峰是觉得白鹤秋生活费还挺多的。
他想买什么东西就会直接买,想吃什么会直接吃,有时还会顺带给朋友们带点,小猫也被他养的很好。
……但不管怎么想,高中生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掏出几百万吧……平时鹤秋的生活也没奢侈到这份上。
难道他要为了我去求他那对没责任心的父母?
邢雁峰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恐怖,忐忑地抓住白鹤秋的手腕。
“鹤秋。”他语重心长,“你别去找你爸妈。”
“我不找我爸妈,我!”白鹤秋着急。
“小姨也不行。”邢雁峰急了,直接站了起来,“怎么能让你垫这么多钱?”
谁会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次性借几百万啊?
邢雁峰现在根本就不相信各种表亲,他家就没几个靠谱的亲戚,这么些年来就和吸血鬼一样一直缠着自己家,表面熟络,一出事走的比谁都快。
“亲戚……找亲戚借钱也是借,迟早要还。”邢雁峰苦口婆心,“鹤秋,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
“那你怎么办!”白鹤秋也急了,站起来和邢雁峰对峙,公园内散步的老头老太太被他的声音吓到,齐齐往他这边看。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处,理了理衣领又坐下,尽量把声音放小。
“你还要上学,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公园内的风徐徐地吹,邢雁峰惨淡一笑,颓丧地垂头。
他重重地呼吸了两下,气息颤抖,在抬起头来眼内布满了红血丝。
“……十六岁以上就可以兼职,我看看家里情况,实在不行就先不上学了。”他舔舔嘴唇,“明年五月过后我就十八了,我是成年人,我可以去学车,听说当司机可以、”
“你是个屁的成年人。”白鹤秋听到这就完全听不下去,两手往桌子上一拍,忍不住爆了粗口,眼眶有些泛红。
“我怎么不是。”邢雁峰犟嘴,“十八岁就是成年人。”
“十八岁也不是!”白鹤秋气地撇头。
“就是!……不说这个,鹤秋。”邢雁峰语气软了下来,嘴角一抿,浅笑道,“我怎么样都能活下去,谢谢你。”
白鹤秋越听越难受,他闭上眼,用手抵着鼻梁。
“我有很多存款,不用找爸妈要,也不用找小姨要。”白鹤秋掏出手机,“实在不行我给你看我银行卡……啊,等一下,手机没电了。”
他连忙拿出充电宝充电,抬头后看到邢雁峰复杂的眼神。
“真没必要,鹤秋。”
“我、”
“不要说了。”邢雁峰现在心乱如麻,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就算你真的有那么多钱,我找谁借不是借呢,总要还的。”
“别找你家人借钱,我真的没事。”
“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话!”白鹤秋气的身子发抖,语气略冲,“我真的很有钱。”
“那你怎么也听不进去我说话。”邢雁峰看他这样心里也急,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去跑家里借钱,疯狂思考要说什么狠话才能把白鹤秋的想法压下去。
那些粗鄙的脏话他不会说,也不想对白鹤秋说,鹤秋这样温温柔柔的性格,说这些话会污了他的耳朵。
那能怎么办呢?我这辈子说过的最狠的狠话就是“你的脑子里都是蟑螂。”这种话。
邢雁峰越想越着急,眼眶也越发的红,他被热血冲昏了头,站起了身口不择言道,
“如果你借钱替我还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完了,说错话了。
后悔,说完这句话他就开始无止境的后悔。
白鹤秋不可置信地看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滴落在膝盖上,身子抖得更厉害,还没等邢雁峰伸手挽回便转头就跑。
“你等等!”
身后是邢雁峰的喊声,白鹤秋不管不顾的只想跑的更快些,疯跑到最近的公交站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就抛下他离开。
手机已充了一点电,他开机刷乘车码的时候手心里震个不停,邢雁峰给他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他现在光看着“邢雁峰”三个字就觉得心烦意乱,邢雁峰每打过来一个电话他都会狠心挂掉,过了一会后电话也平息下来,预览界面跳出一段信息。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干什么,刚才伤我心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还在气头上的白鹤秋也没舍得一直晾着他不管,掏出手机慢吞吞回了几句。
【鹤】:。
【鹤】:没事。
【雁山】:你去哪,我去找你
【鹤】:别来,我在公交车上,下车后自己回家就好
【雁山】:……好
【雁山】:别太晚回家,注意安全
【鹤】:知道了
白鹤秋用手背蹭脸上的眼泪,使劲吸鼻子,肩膀忽然被点了点,后面的阿姨悄无声息地给他递了几张纸。
“谢谢。”白鹤秋嗓音沙哑,用阿姨给的纸把眼泪擦干。
公交已开过三四站,白鹤秋打开导航搜索自己家的地址,发现公交车无法到达后果断下车,打了一辆出租快速晃回家。
哭着哭着他有点缺氧,头隐隐作痛,健谈的司机师傅看他这样和他唠嗑。
“怎么啦,失恋啦?”
“没有。”白鹤秋用纸擦了擦微肿的双眼,“没失恋,和朋友吵架了。”
“年轻真好。”司机豪爽地笑,“我以前还和哥们动过拳头呢。”
“……没到那种程度。”白鹤秋撇头。
他渐渐冷静下来,看着窗外开始复盘刚才发生的事,越复盘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你怎么怎么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这种话一般都是小学生在说,我居然会被这种话气到哭这么久,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丢脸,丢脸呐。
肩膀上还有邢雁峰刚才哭过的痕迹,白鹤秋心里一阵刺痛,想到他的遭遇又忘了刚才的不快,越想越心疼。
雁峰的情绪本来就不太好,我刚才又对他生气,他会不会更难受?
白鹤秋咬咬嘴唇,随手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照发给他。
邢雁峰秒回。
【雁山】:快到家了?
【鹤】:嗯,还有五分钟
【雁山】:那就好
他们聊天界面的气泡短暂的停滞,邢雁峰过了一会又发来一条消息。
【雁山】:[忐忑探头.jpg]
白鹤秋笑了,给他回了个小橘猫捧着个爱心,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雁山】:!
【雁山】:嘿嘿
【鹤】:累了一天了,快回家睡觉吧
【雁山】:嗯,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白鹤秋心情转好,回到家后顺给小猫洗了个澡,抱着吹干毛毛的白大壮靠在床头想事情,越想越困,抱着小猫就睡了过去。
白大壮推了推他的脸,从他胳膊的夹缝中钻出,叼着被子的一角费劲的往外拉,直到盖住主人的肚皮。
白鹤秋心里藏着事,一晚上都没睡好,后半夜的梦里满是邢雁峰接受了他的帮助后又退到他身后,静静注视着他背影的样子。
这辈子亲密无间的二人中间又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透明墙,他们的手掌贴到一起,但没法感知到彼此的温度。
在清晨还未到来的时候白鹤秋就被吓醒了,睡在他旁边的小猫正打着呼噜,被他突然掀被子的动作吓到,不满的哇哇叫。
白鹤秋又躺下闭目养神,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越来越乱,索性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坐上公交车晃悠去养老院。
林桂珍年纪大了,醒的早,看到他来后笑着冲他招手,拉着他的手和他唠家常。
“宝宝,你遇到什么事啦?”林桂珍拍着他的手问,“眼睛都肿了。”
“也没什么事……”白鹤秋喝了口水,用手快速擦擦眼睛。
“奶奶。”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长辈,“如果你欠了很多钱……”
“我没有欠钱。”
“我知道,我就是讲个故事。”白鹤秋开始编,“如果你欠了很多钱,你的朋友说要替你还,你会怎么想?”
“我欠了多少?”
“……几百万?”
林桂珍睁大眼睛,或许是这个假设太超乎她的承受值,她下意识的就开始说家乡话:
[几百万……几百万太多了,这怎么还的清呀?奶奶一辈子都挣不到几百万。]
[……如果朋友说就算还不清也没事呢?]
林桂珍开始啊呀、哦哟的感叹,随后说:[那得欠多少人情呀?更还不清了。]
[……也对。]白鹤秋放弃。
[宝宝,家里最近欠钱了吗?]林桂珍忐忑地问。
[没有的事,家里很好。]白鹤秋回神,连忙安慰她,主动站起来帮她收拾东西,[听说你的护工要辞职了,和新来的护工相处的怎么样?]
[好,都好。]林桂珍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地晃,[她老家和我老家离得很近,我们可以聊天呢。]
[那太好了。]白鹤秋一愣,真情实感地为林桂珍高兴。
学业越来越忙,他都不知道还能来几次,还在愁他不在的情况下林桂珍的语言系统又混乱该怎么办,现在放心多了。
一件事解决了,还有另一件大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想想其他能帮到邢雁峰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