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重节流,一个顾体面罢了。”“我算过一笔账,若是从采买和俸银上着手,一年能省出千两银子,既不用裁人,也不伤体面。”说着将写好的方案推到他面前“琏二哥哥瞧瞧,可行不?”
贾琏摩挲着下巴,盯着纸张半晌,忽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比你凤姐姐还会盘算!”他起身拍了拍林桐肩膀,“走,咱们这就找你凤姐姐去,再让那泼皮辣子自己生闷气,明儿整个园子都要被她掀翻了!”
林桐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疲惫,抬眼时笑意已爬上眉梢:“琏二哥哥不必忧心,我方才与凤姐姐说起这事,她也觉得可行。”她将案上散落的文书归拢整齐,素色袖口扫过泛黄的账本,“夫妻本是同林鸟,只要静下心来合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贾琏重重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你这丫头,多亏你啊。若不是你从中斡旋,我和你凤姐姐怕是要吵到年关。”他摇头苦笑,目光却透着几分郑重。
三日后,霜雾未散。小厮抱着新到的邸报冲进账房,王熙凤手中的茶盏“当啷”磕在案上—新颁的税收政策竟将国公府名下半数田庄赋税翻了三倍。贾琏捏着文书的指节泛白,窗棂透进的晨光里,油墨字迹仿佛化作张牙舞爪的符咒。
花厅内,鎏金兽炉升起袅袅青烟。北静王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玄色锦袍衬得脸色愈发凝重:“前日我在吏部打听到,这政策背后牵扯着三王爷的势力。他们早盯上贾府的田产,怕是想借着朝廷政令……”话没说完,王熙凤猛地攥紧帕子,翡翠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好个釜底抽薪!如今府里银钱本就吃紧,这不是要逼我们卖地?”
林桐望着案上摊开的地契,突然想起前日在库房角落瞥见的暗账,心口猛地一沉。她轻咳一声,打断争论:“如今当务之急,一是寻个由头延缓税银上缴,二是清点府中可周转的财物。”她转向水溶,目光坚定,“不知王爷能否在宫里说上话?拖延些时日,我们也好想出应对之策。”
北静王微微颔首,眉间满是忧虑:“我明日便进宫面圣,只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王熙凤沉思片刻,发间凤钗随着动作轻晃:“府里的老底我最清楚,若要撑过这阵,怕是要动些祖产……”
林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裂痕,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微微晃动。她沉思片刻,又开口道:“如今这局面,咱们还需提防内鬼。府中事务繁杂,难免有人被利益收买,暗中通风报信。”说着,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这段时日,大家务必谨言慎行,重要事宜尽量在这花厅商议。”
王熙凤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林丫头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可府里几百口子人,真要揪出那吃里扒外的,无异于大海捞针。依我看,先盯着那周瑞家的,保不准能瞧出些端倪。”
待北静王与王熙凤离去,林桐独倚窗棂望着渐沉的暮色。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地面,远处传来丫鬟们压低声音的议论,断断续续飘进耳中。她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在她手里的,温润的玉质贴着心口,却暖不了她发凉的指尖,亦无法平息她心中翻涌的波澜。
次日天还未亮,晨雾像张潮湿的网,将贾府层层裹住。林桐披着件薄斗篷,踩着满地霜花在府里打转。下人们见了她,都怯生生地福礼,眼神里藏着不安。她强打起精神,笑着和他们闲话家常,说是检查换季衣物,实则是在各房周旋。路过下人们住的厢房时,一盆开得正艳的墨兰撞进眼帘,花瓣上凝着的露水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她顿住脚步,这花名贵得很,莫说下人,便是府里的姨娘们,也不是人人都能养得起。
与此同时,北静王府中,水溶负手立在书房窗前,望着外头纷飞的落叶出神。案头堆满了密报,字迹潦草凌乱。他抿紧薄唇,突然将手中书重重搁在桌上:“备马!”马蹄声踏碎晨雾,他亲自带着谋士乔装成商人,混入南方商号聚集的街巷。暗卫们则如蛰伏的毒蛇,在京城码头、牙行附近一蹲就是整日,连眼睛都不敢多眨。
日子在紧绷中一天天过去。林桐的帕子上不知何时沾了块墨渍,那是她反复翻阅账本时,不小心蹭上的。她的眼眶熬得通红,却不敢合眼。终于,暗卫送来的消息让她浑身发冷—以苏家为首的几大家族与朝中关系紧密。他们勾结牙行,将优质货源牢牢攥在手中,贾府采买的绸缎,不是次等品,就是翻了数倍的价钱。更狠的是,这几大家族为打压贾府,不惜花重金贿赂朝中数位言官。这些言官平日里受了苏家不少好处,在朝堂之上,便不顾事实,纷纷上书弹劾贾府。他们罗列诸多莫须有的罪名,诸如贾府在建省亲别墅时,铺张浪费、奢靡无度,远超朝廷规制;又说贾府仗着权势,强占民间田产,欺压良善。不仅如此,苏家还买通市井间的泼皮无赖,四处散布贾府的谣言,试图从舆论上抹黑贾府,动摇其根基。
林桐捏着密信的手不住发抖,信纸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褶皱。窗外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烛火猛地一蹿,差点熄灭。贾府如今腹背受敌,内有蛀虫,外有豺狼,这劫,该怎么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