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撮箕
开学第一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周也站在校门口,手指不自觉的拨弄着额前的碎发。将每一缕头发固定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既不能太整齐显得刻意,又不能太凌乱失去造型感。
“完美,”周也对着走廊上的玻璃窗又确定了一遍,走到教室门口。
“同学,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周也转头,看见班主任杨青树站在班门内侧,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理发推子。他身边已经站了三四个垂头丧气的男生,每个人两鬓的头发都被剃的极短,活像一群刚入伍的新兵。
周也的心猛的一沉,杨老师用一把塑料尺抵着周也的鬓角:“群里不是发了通知吗?你这个侧边— —”他伸手拨了拨周也精心打理的碎发,“太长了。”
“老师我按要求来的!”周也死死护住自己斥巨资烫的韩式微卷,“您看,使劲压下去才能过指缝!”
“在我这里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两种发型,班级群不是发了标准照片吗?”杨老师面无表情的举起推子,“过来,三十秒搞定。”
推子轰鸣声响起时,他看着簌簌飘落的栗色发丝,只觉得心痛。电子打卡屏亮起识别成功的绿光— —屏幕里的少年两鬓被修短,前面的刘海倒是完好无损。
当方鸣来到教室走廊时,只看着在地上捡着自己鬓角泪眼汪汪想拼回去的周也,瞥了一眼周也的头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哪来的撮箕。”周也抬头向上看:“鸣啊呜呜呜呜—。”
还没等周也嗷嗷完,一把冰冷的卡尺已经抵上了方鸣的耳侧,“你的也超过了啊,每年都是你们这群男娃娃不合格,按要求来有这么难吗?”
要求?什么要求?方鸣突然想起昨晚忘记点开的班级群,打开手机。
【班主任杨青树:@全体成员:为营造良好的校园风貌,现将发型规则标准通知如下:男生发标准:前不遮眉,侧不过耳,后不过颈;女生:前额刘海不遮挡视线,长发需扎束整齐,不得佩戴夸张发饰…】
【标准示意图】
【班主任杨青树:请同学们按照要求来,周一早晨会巡视检查,不合格的当场整改。】
消息是周六早晨发的,但方鸣从未点开过。
熟悉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周也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杨老师的手法熟练的可怕,推子所到之处,碎发如秋叶般缓缓落下。
不多时,轰鸣声消失,周也发出尖锐爆笑声,走过去拥抱他的撮箕兄弟,俨然一副同病相怜的意味。方鸣冷着脸推开他,顶着被迫害的同款的“撮箕”走进班级内,一阵静默。
冷着脸坐上自己的座位,本来就烦,定睛一看坐在他前面的学生变成了逾知白,他侧边的头发相比周日时短了很多,干净清爽,一看就不是出自推子手底下。
无处发泄,看着逾知白背影的眼神愈发不爽,男生的后颈白皙如玉,在阳光下散发柔和的光芒。方鸣将责任归咎于逾知白微信烦他,害得他没看到群里的通知消息。
午休铃声响起,上午的课很无聊,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午饭时间,同学们涌入食堂,校门口静悄悄的,只有看门的大爷搬了把椅子在门口晒着太阳。
方鸣漫不经心绕到门卫室后边的围墙,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比划着围栏的高度,运动鞋蹬在栏杆上借力腾空,整个人翻了上去,白色校服下摆扬起,露出截绷紧腰线,落地时单膝缓冲,灵活的像是猫。
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记忆中的理发店大步走去。门口的招牌有些褪色,门口旋转的红白蓝三色柱依然在转动,方鸣推门走进去。
“欢迎光—卧槽,方鸣?”理发师蹲在柜台后面扒拉着手里的饭,“你这头…什么情况。”手上的筷子差点脱手。
方鸣扯了扯嘴角,一屁股坐上理发椅子上:“别管,快给我修修,实在没法见人。”
理发师将围布系好,走过来拨弄方鸣的头发,“跟狗啃了似的,你让除草机剃了?你这很难剪啊。”
“那就直接推了。”
走出店外,阳光照在他的寸头上,暖洋洋的,他摸了摸脖子只觉得刺挠。
逾知白回到教室时,安静的只剩电风扇转动和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大部分同学去食堂还没回,只有零星几个学生留在教室里。
后面座位上趴在课桌上的脑袋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刚剃过的头看起来毛茸茸的。柔软脖颈皮肤上粘着一些细碎毛发,让人想触碰扫走。
他转身走出教室,去小卖部买了一些零食挂在方鸣的课桌旁,坐回座位拿起下午数学课的教材开始预习。
风扇叶搅动着凝滞的暑气,将呼吸声编织成绵长的潮汐。不知睡了多久,方鸣被肚子传来的动静扰醒的,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在午休,旁边的周也在课桌底下玩着手机。
中午没吃东西,饿的有些难受,方鸣从课桌椅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向前倾斜,还缓过劲,下一秒有东西突然被塞进方鸣嘴里,收回时小指还擦过了下唇。
嗯?一股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淡淡的椰子味,是一颗糖。眼前逐渐清明,逾知白手上拿着一袋零食递在他面前。
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方鸣退后一步撞到桌角,书掉落下来撞击地面,旁边的周也抬头,震惊的看着方鸣的寸头,方鸣皱眉本来想说点什么,扫了一眼午休的同学们,忍住了,抢过逾知白手上的带子。
午休结束,方鸣拍了一下逾知白的肩膀,“跟我来。”他低声说,随后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走到没人的楼梯间,转身看向逾知白,少年的脸上很平淡,方鸣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为什么?”他最终只能憋出三个字。
逾知白靠在栏杆上,阳光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方鸣冷冷的开口道。
“你低血糖了。”逾知白直视着方鸣的眼睛,“我只是帮忙,你之前也帮过我,”声音很平静。
“那也不能…直接塞我嘴巴里啊。”方鸣语塞了。
逾知白突然站直身体,“方鸣,”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当时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沉默着,上课铃声敲响“先回去吧。”方鸣率先离开。
晚上,三班教室上着晚自习,杨青树走到逾知白桌前示意他出去。方鸣在看从周也那拿来的知音漫客,另一只手无聊的转着笔,见状,起身往逾知白抽屉里塞了一团东西。班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趁着班上没老师小声的讲着话。
不多时回到教室,杨青树这才注意到逾知白后边推平头发的方鸣,寸头让少年的五官更加立体,没有头发的遮挡后,面部线条更加清晰,看起来有些凶。
杨青树走到方鸣面前开口问道:“你头发怎么回事?”
方鸣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剪刀剪的。”
杨青树疑惑道:“剪刀能剪成这样?”
这次方鸣头也没抬:“嗯,周也给我剪的。”周也闻言用食指指向自己的脸,谁?我?
杨青树回到了讲台上,周也还在用眼神询问着方鸣,逾知白将书放进课桌,手背碰到一团东西,拿出来展平是一张五十元纸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