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起千层浪。
不大的房间瞬间寂静下来，那细微的抽泣声也戛然而止。
反应过来的筱筱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这么就怎么管不住嘴呢！
“嗯。”
“什么？！”这下筱筱脑子宕机了。
温之然破涕而笑，重复了一遍，“嗯！”
她从来没想到这话会那么简短，这环境会那么普通，她们会那么狼狈。
在她千百次的构想中，她们大概率会在毕业典礼，或者某次班级聚餐，又或者出分后所有都尘埃落定时，在无人的角落，两个人的呼吸纠缠不清，谁也不愿意离开，至此她们的所有的暗想都成真了。
她们或许还会说一大段酸臭文艺话以缓解些许尴尬，又或许直接热吻，在相贴的唇舌中品出来之不易的甜蜜。
但这一切都没有实现，不过幸好结果非常准确。
温之然忍不住弯起嘴角，刚才的沉痛正一点点消散。
“诶等等等等等……”
筱筱一时连话都说不清了，她急忙翻滚起身，瞪圆了双眼。
瞧啊，她是多么的兴奋，温之然陷入蜜罐般想。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筱筱恢复了惯有的表情，她无所谓地耸肩，打着哈哈：“开玩笑的吧，就像好朋友之间那样，听说彭昭仪和龚雪她们之间也经常这样，但她们更黏糊，还互相亲脸呢。”
筱筱理了理衣服，“快起来吧，我们吃饭去，饿死……饿发财了都。”
温之然坐在床上喊：“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筱筱没有回头，反而一股脑往前走，嘴巴里还念叨：“吃什么呢，酸菜鱼、兰州拉面、小炒菜……”
忽然一个洁白的枕头从她耳边飞过，随之而来的是温之然的吼叫：“不是那样的！跟彭昭仪她们不一样！”
筱筱静了片刻，她怔怔转过身，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摆出标准的微笑：“一样的，其实是一样的。”
她同样在麻痹自己。
她看过新闻，知道这种恋爱在他们眼里是畸形的，是人人喊打的。
她也接触过同性恋，是一次偶然撞见她们正在街角热吻才知道的，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她默默观察着，好奇地偷窥她们的结局。看着她们甜蜜的生活，她本以为她们会有个好结局，但恶讯传来的很快，她们被家里人发现了，然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
后来那对陌生人是主动分开的，从前如胶似漆的两人转眼间形同陌路，甚至恶语相奉。
她不害怕被人骂，说实话她从小就是被骂大的，但她害怕温之然被人说，被人指点。这么好的一个人，什么都没做错，怎么能被人诟病呢。
同样的，她们可以躲，一直躲谁也发现不了，但温之然凭什么要像街头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呢，那么闹腾的一个人就应该在人声鼎沸中。
或许温之然会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她想趁一切都还没发生时，趁现在还冷静时，为日后那个会后悔温之然做个决定，哪怕概率只有0.1%。
这条路太难了，她不想在一无所有毫无退路时拖对方下水。
“一样的，什么都是一样的。”筱筱转过了身。
蹬蹬蹬——
“唔！”
温之然骤然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筱筱面前，平视着，紧紧地捧住对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不是那样的，我不想亲你的脸。”
“哈，不想亲就不想亲呗，这有什——”
话音未落，温之然垂下眼皮以吻封缄，她蹭了蹭，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渴望得到对方的回应。
但筱筱没有，她什么也不做，如同失去生机的木桩子。可她眼里又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显得整个人是那么痛苦。
温之然眼睛里瞬间熊熊烈火燃烧，她动作强硬地搂过筱筱的头，既然你不愿意动，那我动，动到你没办法平静置身事外！
微微偏过头，闭上眼，包裹住筱筱的下瓣嘴唇，舌尖游走进她的口腔，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齿缝，最后与她的的柔软相互纠缠难舍难分。
这才是她希望的结果。
可莫名的，她的眼角淌下滴泪。
炙人心口。
筱筱终于受不住了，她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吞噬着，那里空气稀薄却犹如天堂。
经不起诱惑的人被吸引了，她同洁白的天使一起沉沦。
……
事后，温之然粗喘着气，胸口极速起伏却仍着急要说出大快人心的话，“是想亲的嘴，恨不得吃掉的那种。”
温之然抚掉眼泪，得意洋洋地哼笑。
筱筱手捂住脸，搓了把头发，很冷静地说：“温之然，现在不行，我们高考完以后再说好吗？”
虽是问句，可她的语气却坚定的不容置疑。
筱筱平静地望向温之然，可那锐利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温之然的胸口，那颗跳动富有活力的心就此停止了。
温之然一下就懂了，她再次坠入冰窖，可这次她再也挣扎不动了。她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身，哪也不敢看，跌跌撞撞地跑出这间屋子，像逃命一般难堪，只留下一句，
“我知道了。”
“我讨厌死你了。”
筱筱偷摸着目送，等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她吐出口浊气，心烦意乱地扯头发，末了，她重重地捶向地面，一下不够两下，两下不够三下……
最后她的掌底发热充血，痛得将近麻木，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蜷缩的膝盖无声痛哭。
只有她知道说出那几个字不亚于在心脏刻字，那锥心的痛她一辈子都会铭记。
但也幸好只有她知道。
筱筱收拾好情绪走出酒店意外发现温之然正蹲在门口，手上还提了个塑料袋，嘴里叼了个真知棒，看见筱筱走近后她自觉站起身，低头看着塑料袋说：“欠你的创可贴。”
筱筱接过，随意一瞟，整整八盒，都是最基础的防水款。
要是之前，在一切心意未述出于口之前，表面依旧风平浪静时温之然会不会专门存着坏心思买各种卡通图案的，狡黠地要她贴上……
筱筱内心冷笑，她真贱啊，既要又要的。
她表面不露声色：“谢谢。”
“嗯，”温之然咬碎真知棒，那股柠檬酸涩味立刻在她口腔中蔓延，“我想去吃辣味小炒，你要吃什么？”
筱筱眼神一时飘忽不定。
“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温之然佯装无聊撵脚尖，实际上紧张得手心发汗。
她在赌，赌筱筱应该不会那么绝情。
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赌徒。
“嗯，走吧，前面好像有一家挺出名的。”筱筱带头走在前面。
还是稀疏平常的语气，一切好像都没变，可莫名的，温之然眼里闪出点泪光。
她憋回去，鹌鹑似地跟在后面。
到饭店后两人吃得很安静，与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同样的，点的菜品也格格不入。
明明是家以辣出名的饭馆，拥有绝对选择权的温之然却点了道菠菜丸子汤和盘苦瓜炒蛋，净是些下火的，惹得上菜小生也频频偷瞧。
“你什么时候回去？”温之然夹了片苦瓜吃，不经意间问。
筱筱琢磨了下，这是在赶她走吗，她压低眉头接着拿纸巾的由头撇两眼，含糊说：“不急，不是说好一起去参观川京大学吗？”
没说好，谁要跟你说好，温之然暗戳戳地想。
“嗯。”
细微咀嚼声中，气氛蔓延出尴尬别扭劲儿，如同大型掉马修罗场。不过幸好，这餐饭的延续时间不长，慢乌龟的温之然也突然崛起了，她嚼完最后一粒米，瞄着还在埋头干饭的筱筱莫名出了些气。
虽然很幼稚，连小学生都不屑于在吃饭这件事上比较，但温之然整个人久违地神清气爽。
她舀起个肥嘟圆满的肉丸放在筱筱碗里，顶着对方疑问的目光一本正经歪头说：“这也不行？我们不是朋友吗？”
温之然很坏，既然筱筱拒绝了她，那她就退而求其次地利用另一种办法让她永远记住自己。
她分明感受到了那颗用力跳动的心下隐匿的情感
她分明从对方眼神里看出珍重爱惜之意
她分明将一切迷雾都吹散直白而又赤忱地说出全部
可筱筱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她明明也想的……
温之然不想听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甘之如饴地接受走错的惩罚。
但她不想还没走之前就后悔。
温之然丢回汤勺，手肘撑在饭桌上，隐藏在下的指尖不自主地颤抖，她强装冷静，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果不其然，筱筱呼吸一下子就乱了，她没应，筷子戳进Q弹的肉丸缓缓举起吃掉，热气熏着眼睛了，发涩生痒，她缓解地眨眼。再睁眼时——
微微举起的肉丸被急匆匆勾过身的温之然叼走了，不清不楚地地留下句“谢谢”跑走了。
“呵。”
筱筱低头笑了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掉下的泪珠隐入热腾的米饭。
要是真有世外桃源就好了，那她真会不管不顾将对方掳了去。
筱筱结完账走出饭点后下意识往角落瞅了眼，没看着相见的人，她平静地转过身，正巧手机传来振动。
她翻出解锁，置顶人发来一条信息。
五颜六色：我先去中山路了。
上次她说要改备注但最终还是没改，她原本是想讨个专属称呼改上，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不过她犹豫了会儿，拇指飞快在屏幕上移动，最后划拉刷新——
真的很笨：我先去中山路了。
筱筱乐了会儿，又换了个，再次刷新——
好喜欢你：我先去中山路了。
筱筱盯着备注，与头像反复来回看，昂扬的兴致瞬间被泼了桶冷水，她一时控制不住眨眼的频率，哆嗦着手又换了一个，不舍地刷新——
……
温染：我先去中山路了。
我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