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对面那栋楼只剩下零零碎碎几盏灯还亮着，旁边明晃晃的马路也只剩下几辆车，偶尔划过几道刺眼的光轨。
段宋站在阳台上，指间的猩红被迎面灌来的风吹得一闪一闪，半空中的烟圈被一点点打散。
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只剩下一截烟头，他长出一口气回到了客厅，但没心情开灯。
白狗见他进来在他脚边绕了几圈，就又转回去重新趴到亮光的浴室门口，听到里面里传来的水声，他有些烦躁。
段宋坐到沙发上抓起手机，黑暗中屏幕骤然亮起光，他皱着眉闭了闭眼。
【Corey：你干嘛呢？打电话也不接？】
【Corey：看到，速回你哥哥，速速速！】
消息是十分钟前发的，这人也不知道在熬什么，总是大半夜地骚扰他。
【S：？】
果然，电话很快拨进来。
“段宋！”
声音大的震得耳朵疼，段宋往开拿了拿，无奈地沉声问，“这次又是干什么？”
“干什么？是我问你才对吧？”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在哪里，身边音乐声、喧闹声吵得段宋头大。
“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哥哥我！”
估计还喝了酒，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
“你到底说不说事儿？不说我挂了。”段宋本就没心思陪他闹，听到他开玩笑，更是没心情。
“行吧，行吧，”但也好在这人知道适可而止，立马消停起来，“确实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绝对开心死。”
段宋：“……”
浴室的灯忽然熄灭，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人顶着毛巾出来，见到正对面沙发上的人，怔住了脚步。
同时，段宋也下意识地抬眼，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
“哥哥下个月回国，你可得来接哥哥我啊。”电话里的人还在喊。
听到声音，段宋撤回目光，滚了滚喉咙，勉强保持平静，“怎么这么突然？”
余光里，前面的人已经进了卧室，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很快门缝里便透出一道亮光。
“谁tm知道那个公司抽什么疯，都同意把版权卖给他了，还tm要线下面谈……真tm的烦。要不是看在money的份儿上，我绝对不会鸟他们一下……”
后面又骂骂咧咧喊了几句，段宋面无表情地冲他隔空翻了个白眼。
直到对面隐约传出几句男声，这人才终于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素质。
“行了，回去慢慢跟你说啊！”
“哥哥我物色新对象去了，goodnigt！”
还没听完，段宋就已经黑着脸挂断电话，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这人真是没救了，他想。
想着，突然听到一阵拖鞋声，段宋睁开眼睛，芮嘉已经挪到了他跟前。
放下手，沉默地盯了一会儿，他叹出一口气。
他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芮嘉却先一步凑过来，什么也没说，发凉的胳膊直接揽住他的脖子。
紧接着，湿漉漉的发尖顺着他的脸颊蹭过去，等反应过来时，这人就已经不由分说地坐到了他腿上。
“哥哥。”或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又加上鼻音，这人说话软乎乎的。
突然被这样亲昵的姿势抱住，体内方才勉强压制住的情绪又开始疯狂躁动，段宋难耐地偏开了脸。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做？”芮嘉微微撤开脑袋，借着旁边门缝露出的那道光，又圆又大的眼睛像是缀着星子的夜空，深邃又漂亮。
段宋静静盯着他，并没有被他的话惊讶到。
芮嘉一直都这样，喜欢打直球，但除了分手那次。
“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帮你的……”芮嘉睫毛轻颤，微低着头，天真地看着段宋。
段宋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也知道刚才被吻得意乱情迷的不只芮嘉一个。
但现在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胰岛素打了？”段宋无情地打断他的心思，淡声问。
说完，面前的这双眼睛立马露出失望的神色，长长的睫毛跟着垂下去。
“嗯。”芮嘉咕哝一声，又凑近亲上段宋的嘴唇，一下一下地碰，像是小鸡在啄米。
段宋也没躲，认命地任他这样胡闹。
毕竟，事已至此，再怎么反抗和拒绝，也都只会显得徒劳。
芮嘉好像真得有亲嘴饥渴症，以前是，现在也是。
只是不知道，对他之前那个前男友是不是也这样……
直到蹲在一旁的Sunny突然“汪”了一声，芮嘉像只受惊吓的兔子，浑身一抖，这才停下。
“真的不要吗？”等到Sunny感到被冷落躺回窝里时，芮嘉才撤回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段宋，问。
段宋：“……你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
当头浇了冷水，芮嘉咬了咬唇，随后很快蹬掉脸上的拖鞋，双膝跪到沙发上，屁股贴着段宋的腿往前挪了挪，重新将脑袋埋进他的颈侧。
“那再抱一下……”
上午有台手术，段宋做完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方肖洄刚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方肖洄？”段宋停下脚步，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抬眼看他。
愣了半拍，方肖洄转过身，脸色不怎么好，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段哥，怎么了？”
“你……”
将近半个多月没见到他，段宋本想本着同事情分问一句，但话到嘴角突然决定还是放弃。
“芮嘉呢？”方肖洄像是不在意，跟在他旁边，两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刚才还发消息说要来医院，结果这么久了，也没个人影儿。”
段宋眉心微皱，那天以后，无论是不是要收集数据，芮嘉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还会专门带饭过来。
只是，即便现在，他仍然觉得心里还是隐隐有道坎没法迈过去。
这算和好了吗？段宋这几天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最后他依然不知道答案。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想着，方肖洄突然拍了他一下，段宋顺势抬眼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人背着帆布包走过来。
只见芮嘉上穿一件简约白色短T，下面搭配一条浅色牛仔裤，整体风格搭配得再简单不过，但这样看过去，显得很乖很清爽。
段宋一脸淡然地注视着他走过来，到跟前时抬手按下他额前飞起来的毛。
“哥……”芮嘉眨了眨眼，下意识喊到半截，看到方肖洄又立马收住，有些尴尬地重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方肖洄似乎并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常，笑着看向芮嘉，“怎么迟了这么久？”
“啊，刚才下课去找老师谈了谈推荐信的事情。”芮嘉如实说。
方肖洄：“保研？你想保送去哪？”
芮嘉抓了抓胸前的书包带，余光不时瞄向段宋，“本来说想去广东那边的，也找老师写了推荐信。”
“广东？”方肖洄有些惊讶。
“但是后来想想，决定算了，还是想争取到B大。”芮嘉说完，就见段宋已经先一步朝办公室走去。
方肖洄也立马放松下来，见对面有人过来，把芮嘉往旁边拉了一把。
“对啊，广东那边还是太远了，而且心理学，B大这边本来就是强项，干嘛肥水流向外人田呢？”
芮嘉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肥水不能流向外人田。
后面又简单聊了几句，芮嘉才进到段宋办公室。
来之前专门让张姨做了点饭，他先是将饭放到桌上，才出门去找的人，果然回来时，就见段宋已经打开了饭盒。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段宋的口味似乎并没怎么变。
芮嘉慢慢走过去，将帆布包摘下放到桌上，熟稔地从后面揽住段宋的脖子，发烫的耳垂蹭到段宋的下颌，段宋停下手上的动作，艰涩地滚了滚喉咙。
这人黏人的毛病真是一点也没改。
“今天下午还忙吗？”芮嘉像个小孩子似地开口，语气听起来蔫蔫的。
“有会诊。”段宋叹出一口气，从漆黑的电脑显示屏上，打量着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外面阳光强得刺眼，晒得他浑身发烫，身上隐隐出了层薄汗。
“那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身后的人继续问，说话时气息打在脸侧，像是羽毛扫过，有些发痒。
“段宋！”门突然被打开，两人几乎同时错愕地抬起眼，看到门口的人，皆是一愣。
芮嘉慌慌张张地抽回手，吓得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摔地上，幸好段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等站定，他重新看向门口的人，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秦……秦哥……”他磕磕绊绊地喊出声，就见秦铄铭已经关上门，耷着脸走了过来。
视线全程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落到他脸上，意味不明地顿了会儿。
“你怎么在这？”秦铄铭的语气明显冷了几个度，态度明显不怎么友善。
相比于之前总是热切地喊他的样子，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芮嘉下意识躲闪着他的目光，低头时看到自己和段宋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就更心虚。
秦铄铭垂眼看到他们的动作，不知情绪地“啧”一声，“还拉着呢？”
“啊……我……”芮嘉急忙抽回手，吞吞吐吐半天也不知说什么。
但又想着秦铄铭现在估计也不怎么想见到他，索性提抓起另一个饭盒，艰难蹦出一句，“我给恬恬送个饭。”就灰溜溜地往外走。
等到门终于关上，秦铄铭才收回目光，不修边幅地坐到办公桌一角，极其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段宋。
“说说吧，你几个意思？”
“段宋，你究竟是记吃不记打，还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还敢跟他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