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聚会没打招呼就走，算是没礼貌。段宋本就想着改天找个机会单独约上赵教授，好好道个歉，却没成想，倒还是教授先一步找上了他。
赵教授虽然上了年纪，但却总是喜欢些年轻人儿的玩意，比如奶茶。
刚吃完饭，师母还在厨房收拾，老先生就已经迫不及待凑到段宋身边，打起了小心思。
“走，老师请你喝奶茶去。”说着，还时不时瞄向忙活着的师娘，生怕她听到。
段宋一时失笑，本想着劝劝他，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被拽出了门。又苦口婆心地叮嘱了好几句要点无糖，直到教授满脸不情愿地应下声，两人这才到奶茶店门口。
“段宋昂，我给你说，”教授得意地点着手机，平日里的威严倒是一分也没挂着，“你们年轻人这什么，哦对，线上点单，我最近整得贼六。”
说完，刚才一路搭腔的人不知怎的，他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一句话，赵教授困惑地抬起头，就看到这家伙正盯着远处的两人发愣。
“认识？”察觉到什么，教授慈善地笑着，拍了拍段宋的肩膀，“傻愣着干什么，上去打个招呼啊。”
最后一下拍的挺重，段宋一下子回过神，神情恢复平静，“不用。”
“那哪行啊？”教授却也不听，撂下一句就先冲那两人走了过去，“你们是段宋的朋友？”
芮嘉平时除了上课，基本上对其他事不怎么关注，从衣着打扮看估摸着能猜出面前的人是个教授，但从面相上看，却没什么印象。
更何况，他这时候的注意力全在这人身后的段宋身上。
倒是池栩先一步认出来，先应了一声，“赵教授好，我是心理学专业大四的池栩。”
说完，他又指了指芮嘉，“这是我学弟，大三的芮嘉。”
“我们……”池栩笑着朝后面跟上的段宋看了一眼，顿了顿才接上，“算是段医生的朋友吧。”
却没想到，赵教授这一听倒是想起些什么，欣慰地盯着池栩，“我记得，之前老刘跟我提过你，是个好苗子。”
老刘是池栩的专业课老师，也是今年升研究生后的导师。
“听说是做了好几个实验，还在c刊上发了三篇论文？你不知道老刘在我们面前炫耀过多少次。”
池栩赶忙笑着推脱，“哪有哪有，没老师说的那么厉害……”
相比于池栩，芮嘉站在旁边就显得黯淡得多，他一向逃着跟老师交谈这种事。有时候路上碰到专业课老师，即便知道一学期到头，一次问题也没回答过的他，不会被老师记住，但还是会下意识地躲开。
估计，也只有期末考试老师批卷子的时候，看到卷头的名字，或许会嘀咕一句，哦，原来班里有个学生叫芮嘉。
当然，也或许没人会闲着想这个。
“诶，段宋，”不知道又说了几句什么，教授突然扭头把身后的段宋扯到旁边，故作嗔怪，“怎么见了朋友也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朋友呢。”
段宋无奈地撤回停在某人身上的视线，转了话题，“老师，刚才好像叫到你的号了。”
“是吗？”教授成功被转移注意，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眯着眼瞧了下手机，“今天怎么这么快。”
看完，抬眼重新看向池栩和芮嘉，“喝奶茶吗？老师请你们。”
话音刚落，池栩就笑着摆摆手，“不了老师，我们已经点好了，谢谢老师。”
芮嘉瞧见段宋朝自己看了一眼，心虚地攥了攥手指，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坏孩子。
段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跟着教授拿完奶茶就走了。
芮嘉心不在焉地提着袋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池栩问他，顿了顿，又试探着接上，“是跟段宋有关？”
芮嘉紧抿着发干的唇，默然许久，忽然望向池栩，“池栩，你刚才说，只要能兜住底，就可以顺着自己的心去做想做的事情，对吧……”
池栩被他这突然的正色整得一愣，但很快便恢复神色，“对啊，所以——”
“但是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兜住底。”芮嘉说着，失落地垂下头。
池栩又安抚地拍了拍他胳膊，隐约察觉到他要说的话，但还是温声问，“那……能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上你。”
“我想重新追一个人。”
果然，池栩想。
“是段宋，对吗？”
一直以来，即便芮嘉没跟他明说，但他一直能感觉出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其实，这种猜想，之前也想过很多次，算是做过很多次心理准备，但今天真正从芮嘉口中听到，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嗯，”芮嘉点点头，坐到路旁的长椅上，池栩跟着坐在旁边，“可是，他昨天和我说，要么做朋友，要么做陌生人，让我选一个。”
“那你呢？你怎么想？”池栩苦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藏住自己的情绪，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的睫毛。
“可我……明明能感觉得出，”芮嘉咬着唇，声音逐渐低下去，“他还是……喜……喜欢我的。”
说完，他又抬头皱着眉补上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自恋？”
“当然不会，”池栩无奈地笑笑，尽力给足他情绪价值，“你要相信，身为一名心理学专业学生，你对情绪的敏感和捕捉能力。”
“是吗？”芮嘉有些不确定，再次低下头。
“嗯。”池栩终于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不知怎的，脑中忽然浮现出艺术展那天，摆在角落的“落日玫瑰”和在后面低着头的人。
或许，他不得不承认，段宋的出现对芮嘉的影响，远比他设想的要大。
昨天医院发生的医闹，他不是不知道，也亲眼看过视频里不顾一切冲上去的人。
那一刻，池栩只觉得有些恍惚，但恍惚一过他才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芮嘉。
以前，他总想着这样一个看起来弱弱小小的人，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
可是，他错了，芮嘉比他想象中要勇敢地多，甚至根本不需要被保护。
只是，对方所有变化的因变量从来不是他。
最终，在这场隐形角逐中，段宋最终毫不费力地成为了胜者。
可至少，这是芮嘉的选择。
思忖犹豫许久，池栩终于开口，“如果你也还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呢？”
“我不知道你们曾经经历过什么，又因为什么而分开，但如果都还爱着，就抓住机会再试一次。”
“如果……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你努力挽留过。”
“不是么？”
这句话，他也送给自己。
芮嘉傍晚回到家的时候，Sunny正开心地叼着球在客厅地毯上打着滚，见到他进门，立马甩掉球，奔到他脚边兴奋地转圈。
“你好啊，今天乖乖吃饭了吗？”换完鞋，芮嘉蹲下身，笑着挠了挠小家伙的脖子，见它要往脸上蹭，他立马推开它的脸，站起来。
“不行，没洗澡不能贴贴，知道吗？”
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什么，忽然坐到地板上，歪着脑袋盯着他。
芮嘉一时失笑，拿它没办法，“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不管用——”说着转身时，看到后面站着的人，最后一个“用”字被吓得失了声。
“你，你怎么回来了？”芮嘉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Sunny，小家伙生气地“汪”了一声，跑进了客厅。
“我不能回来？”段宋皱着眉盯着他，眸底情绪意味不明。
芮嘉快速地摇摇头，低声解释，“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医院下班一般是在下午六点，这时候也不过才四点多。
“怎么？是想在我家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段宋冷笑一声，转身朝客厅走，语气有些冲。
芮嘉被他噎得半晌没回过神，等段宋坐到沙发上，他攥着拳，滚了滚喉咙，自我打气似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段宋本想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听到这句话，皱着眉抬起眼。
“是关于昨天晚上你说的事。”
“正好，我刚准备问你这件事，所以，你想选——”
“我都不想选。”
段宋神色一顿，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哥哥。”芮嘉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停了好久才终于又鼓起勇气看向段宋。
“再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好吗？”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也不想跟你成为陌生人，我只想……光明正大地喜欢你，尽我所能地补偿你，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可以吗？”
段宋愣在原地，只觉太阳穴突突跳着，震得头有些疼。
良久，似乎觉得荒唐，他冷笑一声，唇线渐渐拉直，“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我……”芮嘉怔怔站着，咬着下唇内侧，紧张地指甲深深嵌入早已出汗的手心。
“芮嘉，我给过你选择。”段宋并不等他回话，一字一顿地接着说，“要么是朋友，要么是陌生人，如果你都不想选，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说，你一直觉得，只要你再像之前那样说一句，我就会像条狗一样巴巴凑过去？”
“这样逗我很好玩？还是——”
“没有！”芮嘉匆忙打断他，干的起皮的嘴唇小幅度翕动，声音低到发颤，“没有的，哥哥。”
段宋没再说话，盯着他，早上所见的冷淡平静早已褪去，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被浓墨浸染的眼眸像是淬了冰。
芮嘉尽量稳住自己的语气，像被罚站似的双拳紧握，“我只是……求你再给我次机会。”
“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离开你。”
“你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真的……就最后一次……”
如果不成功，他绝对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真的……
“好啊。”
手几乎是一下子泄了力，打着颤垂在身侧，芮嘉茫然地睁着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