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川入狱已经有五六天了,江溪雪想过去找叶知儒求情,只是被拒之门外一次后便不再做这个打算。
那天江溪雪去崔密府上商量对策,临走时不知乌闫是有意还是无意,塞给了江溪雪一份陈旧的卷轴。
将那卷轴带回家后,江溪雪打开才发现,这居然是叶知儒曾经做学生时所著的文章。
只是……
虽然江溪雪学的理科,在文学上没什么高深的造诣,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叶知儒在崔密座下做学生时所写的文章,并不能说差,只能说,这文章与现如今在民间流传的叶知儒的文章差异过于大了。
江溪雪与向梦看过乌闫给的卷轴后,二人又在各种摊贩上买了不少叶知儒的文章来看。
“是因为时间问题吗?”
向梦拿着新买来的书籍,看着上面叶知儒写着的冠冕堂皇的话,种种不对劲涌上心头。
“怎么感觉不像一个人写的?”
江溪雪也皱着眉,拿着两份不同时期的文章两两对比,文风差异的确很大。
但是,江溪雪也并不能确定这并非一人所著。一来时间跨度大,二来叶知儒如今的地位也不同以往,这些都是能够影响一个人写作风格的因素。
只是乌闫为何将这份卷轴偷偷拿给自己?这其中又有什么不可说的玄机?
江溪雪想不明白。
.
翌日。
崔密打点了府衙的人,带着江溪雪去狱中见了叶清川。
狱里潮湿幽暗,气味也不好闻。江溪雪捏着鼻子被狱卒带到关着叶清川的牢房前,看着躺在角落里的人,心中似是被人掐了一下。
“叶清川!”
狱卒一打开门,江溪雪便两步跨到叶清川面前。
这里环境太恶劣,叶清川根本适应不了,露出来的皮肤上都起了许多红疹。
“你怎么来了?”
叶清川看到江溪雪,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做梦,直到感受到胳膊被江溪雪抓得生疼,叶清川才后知后觉这是真的。
越过江溪雪,目光停在狱门旁站着的崔密,叶清川心中五味杂陈。
被叶知儒安排到桃李堂学习时过于仓促,叶清川根本没来得及同崔密细说。他不说,也没拜托江溪雪说,想来崔密应该是对他失望至极了。
后来其实也是有机会能说的,只是叶清川不敢,他怕被崔密赶出师门。
“怎么,蹲了几天大牢,不知道叫人了?”
崔密似乎是看出叶清川的想法,一句话似是要将叶清川扒拉干净,让叶清川羞愧难当。
“老师……”
叶清川的手被江溪雪握着,目光紧紧盯着崔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江溪雪瞧着他,心中猜测,若是崔密此时再说一句我没你这样的学生,那么叶清川恐怕是能直接哭出来。
她安慰地拍拍叶清川的手背:“好了,老师已经知道全部事情了,我们先说正事,其他的等出去之后再说。”
叶清川总算收回视线,听了江溪雪的话点点头。有一滴泪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落在了江溪雪的手背上,叶清川连忙将它擦干净。
“我听向梦说,方知有前几天来找你了?”
向梦每日派人监视着方知有,一有动作跑来通知江溪雪。
“对,我本来想……”
叶清川说了一半,又想到崔密在场,不合适将他与江溪雪能够心声交流的事说出。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叶清川咽了口唾沫。
“对,他的确来了,我就想着等你们谁来看我的时候同你们讲。”
崔密闻言,也走进了牢房。
“方知有同我说,他同叶知儒做了交换,要让叶知儒关我到殿试结束。叶知儒在利用他与利用我之间,选择了他,于是顺水推舟将我关了进来。”
“……”
江溪雪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倒是一边的崔密冷哼一声,道:“他倒是权力通天了。”
叶清川抬眸:“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江溪雪也看向崔密。
“不对劲?处处都是不对劲!”
崔密扫了二人一眼,道:“私联考官,明明两个人的事,偏偏却只有你进了这监狱,叶知儒便好好的?”
江溪雪眉头紧锁,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她转头看向叶清川,愤愤道:“这一切都是叶知儒的圈套!”
叶清川没懂,一脸困惑地看着江溪雪。
“你想,私联考生这样的罪名,叶知儒怎么舍得自己背?”
江溪雪起身,轻笑:“恐怕方知有根本就没有向府衙举报你,他不过是让叶知儒找个由头,将你关起来罢了。”
叶清川不理解:“可是,那天的批捕令……?”
“你看见了吗?”
江溪雪没让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只远远地看见了你的画像在上面,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字,更没看清那到底是府衙的批捕令还是丞相府的批捕令。”
?!
叶清川心头一惊。
再抬头看崔密,见崔密脸上没有什么不对的神情,便知江溪雪说得大差不差了。
“不愧是丞相,这样只手遮天么?”
江溪雪神色淡淡,这些天来心中的所有不对劲都有了解释。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证明……”
“本来就不用自证什么!”
叶清川的话再次被打断,他被江溪雪从地上拎了起来。
“几天不见,颓废成这样,真有你的。”江溪雪一边嫌弃他,一边帮他拍开长衫上粘着的杂草,理了理他的衣襟。
“我问你,你去他府上可答应他要助你科考的要求了?”
叶清川摇摇头。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考他才顺利考进京城参加会试的?”
叶清川再次摇头。
“我最后问你,你会试文章是他找人帮你写的吗?”
叶清川猛烈地摇头。
三连问,问得叶清川醍醐灌顶。
“这不就对了,你清清白白,何须想着自证什么?”
江溪雪锤了一下叶清川的胸口,语气总算轻松起来。
“他可没你光明磊落,该为自己清白担心的,另有其人。”
江溪雪说完,转身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崔密。
“老师,还请您帮帮我!”
……
.
那天送走崔密和江溪雪没多久,叶知儒便紧随其后地来了。真是可笑,前几天叶清川一直说要见叶知儒,一直没见着。偏偏今日崔密刚走,叶知儒便急匆匆地来了。
“方才崔密同你说什么了?”
果然,这一趟过来是因为崔密。
看来这府衙也布满了叶知儒的人,好在方才崔密来时,第一时间就是让守在旁边的那几个狱卒去了远处站着,应当是没能偷听到他们三人的谈话。
叶清川在心中偷笑,看着叶知儒在自己面前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解气了不少。
“叶清川,你为何还与崔密有联系?!”
叶知儒上前抓住了叶清川的衣襟,那是刚刚江溪雪替自己搭理过的。
叶清川面色一暗,方才还含着笑的眼里瞬间冷漠一片。
“我本不欲动你的,可你为何这样不听话?”
不知为何,叶知儒竟然会因为崔密而失控成这样,叶清川有些惊讶。
“叶大人,您也是因为方知有而生气吗?”
即使叶清川心中有再多的愤怒与不甘,在叶知儒面前,他还是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将你我计划举报,我不明白,为何您会在我与他之间,选择了与他合作。”
叶知儒眉头轻轻一拧,打量着他。
“除夕那夜,是我的诗夺了第一,您不是知道的吗?您难道真的想娶他母亲?您岳父那边,能同意吗?”
“啪──”
叶清川被叶知儒一个耳光甩开,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手肘重重地磕在并不平整的地上,一阵一阵地疼,应该是流血了。
“什么时候,我的事也是你能过问的了?”
叶知儒踩上叶清川的肚子,脚上用了几分力气,地上的叶清川立马被疼得面目狰狞起来。
“现在、我在问你、崔密、和你说了、什么──?”
每一次断句,脚上的力气便加重几分,叶清川脖颈间的青筋爆出,在初春的季节里,额头被汗水布满,眼球里也尽是血丝。
“额──!”
叶知儒也不想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没踩一会儿便抬起了脚,在他腰间重重地踢了一脚。
“说!”
叶清川因为疼痛侧躺在地上,蜷缩着像一只死虾,眼睛紧闭着,手捂着腰不停地大喘气。
叶知儒没耐心,不想在这狱里多待,他抬脚又想踢,叶清川用尽全力在地上翻了一圈,躲了过去。
“我说……我、说……”
他气还没喘匀,趴在地上向叶知儒求饶。
再不求饶,他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叶知儒收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清川艰难地撑着手肘坐起来,靠在墙上。
“是我同乡,我同乡求他,让他想办法带她见我一眼的。”
叶清川咳了两声,用余光看了眼叶知儒,见面前的人神色不变,便继续说道:“崔密进来没说话,一直是我和我同乡……”
“你当我那样好骗?”
叶知儒打断他,不想叶清川情绪却激烈起来。
“谁说我骗你了!”
“崔密被我背叛,方才他进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里尽是鄙夷不屑,我能和他讲什么话?!”
叶知儒被他吼得一愣,随后便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骨气呢。”
叶知儒半蹲下来,捏住叶清川的下巴,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趴在地上让他救你呢。”
说罢,叶知儒像是丢垃圾一样甩开叶清川的脸。
他比来时要放松得多,背对着叶清川,道:“我和你的合作还在,我有把握,即使你错过殿试,也能入朝为官。”
“好好在这儿待着吧,有时间就去想想你那不知所踪的母亲可能在哪里,至于我要娶谁,这不是你该考虑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