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贺青帝下楼吃早餐，塞壬已经先一步到餐厅了。
“早。”
他端着碟玉米段拉开塞壬对面的椅子。
塞壬埋头擦嘴，一句话不说，换到五米开外的圆桌坐下，继续小口吃碗里的粥。
贺青帝也没追过去，加快速度吃完早餐，跟着塞壬一前一后搭电梯回房。
“怎么了？”他看了眼塞壬问道。
塞壬抬头，面色红润，休息得不错，妆也全都画好了，只是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再次盛满怒火。
“赫塞，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可以。”
“昨晚我喝醉去敲你房门了？”
“没错，我让前台送你回去了。”
“你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么？勾引上司不成，装醉卖傻，结果被退货，像个沙包一样被扛走？！”
贺青帝的确少想了一层，反口就道歉：“对不起，并非我本意，我替你去解释。”
塞壬“咚咚”踩着一次性拖鞋气势汹汹走出电梯：“谢了！感恩！贺青天贺大老爷！”
贺青帝无奈地跟在后面，还得时刻注意她走太快别滑倒。
楠樟的保姆车停在酒店门口，塞壬先上去，直接坐在最后一排，黑漆漆的，看不清表情。
贺青帝放下小桌板，取出电脑放在上边开始工作。
“塞壬，公司情况飞机上也跟你说过了，今天我们去看海边基地养殖的转基因海产，这部分属于存货，今年年报账面价值达4个亿。”
塞壬回答道：“其中有一半都是生物资产。”
贺青帝：“没错，你不必太纠结这些资产的会计分类，这次我们预盘点结束，后续还有合作意向的话，会聘请审计进场，所以初步判断资产状态就行了。”
海边的微风带着咸湿味，海港码头停靠着数种规格品类的渔船，有观景用的，有培育用的，也有赶海用的。
楠樟生物的经营范围较广，不仅有医药领域的研发项目，也有海产食品类。
此前，公司研发的转基因扇贝大获成功，产量连年翻番，导致相关品类的市场价格触底，缓了一年后回升，才开始赚钱。
转基因扇贝繁殖能力强，肉肥汁多，盘点时蔚为壮观，海陆空三军并行。
先搭直升机上天，按地图面积测算播种海域，与公司提供数据进行比对。
另外为了做到随机抽样，还要雇潜水员下海打捞，或抽出小片近海养殖区域，圈栏将海水抽浅，用来计算密度。
成群结队的海贝匍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数量多到头皮发麻，也得硬着头皮标记，最后按养殖区面积乘算。
塞壬站在船头，握紧栏杆，看着浪花感叹道：“这么宽广的一片海，藏着4个亿的资产，如果不打捞，明年就是8个亿了。”
贺青帝来回观察养殖人员工作，随口道：“4个亿，真真假假，他们市值现在跌到了10亿，可我还是看不到价值所在。”
塞壬工作时倒不敢耍脾气，小声嘀咕：“那当然了，我们要用低于扇贝的价钱把整个公司买下来呢。”
穿开到养殖区域中央，海下摄像头传来画面，扇贝们个个又大又厚，足有橄榄球大小，茂盛地长满绿藻青苔。
这时，塞壬盯紧画面对贺青帝说道：“看，刚刚那片扇贝动了。”
贺青帝道：“活物当然会动，需要呼吸。”
塞壬却趁方军去船尾打电话，拉近贺青帝到身边：“活扇贝也不会嘴张那么大，跟塑料片似的。”
贺青帝：“你说他们存货造假？那可是胆大包天。”
前段时间二级市场疯狂抛售楠樟股票，肯定是听闻确凿的内部消息了。
存货造假，虽属于证监会历年来处罚的重灾区，可是会如此快而迅猛地引发大动荡吗？
塞壬从手腕上取下发圈，将靓丽的卷发全都扎起来，问：”你有潜水证吗？”
贺青帝一愣：“嗯？”
“我有。”塞壬神秘地眨眨眼。
阿秦什么时候学会了潜水？
贺青帝跟方军提出下水估测密度的想法，方军没有推辞，大概对扇贝挺有信心。
“塞秘书，你看着娇滴滴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会潜水呢。”方军领二人下船时说道。
“我叫塞壬，不是姓塞，谢谢。”塞壬笑道。
潜水衣完全贴身，塞壬穿了好一会儿，配装上氧气管戴上头套，跟着专业员工先适应海水温度。
方军举着实时画面给贺青帝看：“贺总，你这秘书找的真不错，能文能武，看来化成那鬼样也只是个人喜好嘛，怪不得你老带着跑呢。”
说罢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贺青帝心想，可能酒店的人跟他说了什么。
塞壬的担心不无道理。
“塞壬是很优秀，相信未来她能凭自己的本事游到你我的阶层，方总，年轻人是大鹏鸟，一日千里，就怕楠樟被泽宇收购以后，你跳去别的公司，换成塞壬来收购你了。”
方军被贴脸开大，脸色绿了，却还要违心奉承。
“说得对，贺总你也是年轻人嘛，我们老咯。”
然而心中破口大骂。
要不是指望着骗泽宇的救命钱发工资还债，他方军岂能容忍个没背景的海龟这么作威作福。
贺青帝才34岁，据说国内混不下去才跑出国的，结果又跑回来了，仗着杜国麒的人脉就把自己当根葱，泽宇这么大个香饽饽，谁去当CFO还融不到资啊？
更可恶的是，这姓贺的都第二次来了，还不给报价，谢刚那边报的价低，泽宇这么有钱，总会高点吧，可看贺青帝也不像愿意当冤大头的样子，这不，连“贴身”女秘书都派下水了。
在那么多接洽的投资人里，只有贺青帝非要来E城基地，原来是带小蜜风流来了，也好，方军正愁怎么抬价，这不就是瞌睡枕头送到耳边嘛。
而贺青帝此时望着平静海面，手背在身后，常人看不出他在发呆。
阿秦考了潜水证，是跟他结婚以前吗。
他对她的了解原来这么少。
妻子身体不好，但很愿意运动，原以为跑马拉松就是她最喜欢的康复方式了，但现在才发现她还会潜水。
那，在她偶尔消失的那些时间里，她还做了什么呢？
塞壬的脚蹼从画面中闪过，她像条鱼儿游弋蹁跹，灵动轻巧，专业员工带她去摸扇贝，她敲了敲，对镜头比个ok，然后移向下一片礁石。
约20分钟后，塞壬回到岸上，方军差人先带她去洗澡，又要带贺青帝回办公室喝茶休憩，贺青帝说：“公司来了个加急文件。”
他从不用其他公司的wifi，更不会让电脑屏幕暴露在不可控的监控下。
方军道：“哦，那你自便吧，四处逛逛。”
贺青帝到塞壬洗澡的木屋外，戴着耳机听财务部门的汇报。
里面，公司的女员工口音很重，塞壬跟她鸡同鸭讲一番，频道对接失败。
“你出去吧，我在里面等着。”贺青帝收起电脑说。
女员工如蒙大赦出去了。
哗啦啦啦水流如注，塞壬尖叫着一跳。
贺青帝拿起长凳上塞壬的衣服，问：“水温不合适？”
“……赫塞？”
“嗯，是我。”
“我以为你跟方总回办公室了。”
“刚好有点事，就等下你，当做给昨晚我的冒失赔罪。”
塞壬扭着稍显脏旧的水龙头开关，低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胸前被冷不丁窜出来的热水烫到，红了一大片。
“幸好你进来了，那个阿姨就只会说水温正常，怎么正常嘛，我的胸都被烫红了。””她软软埋怨道。
锅炉就在外面，贺青帝研究着哪边能温度调低，问：“再试试，现在还烫吗。”
塞壬舒服地长叹气：“好啦，这就可以啦。”
贺青帝：“这里靠海，水压跟市里楼房不一样，是容易忽冷忽热。”
阿秦就是怕热又怕冷，皮肤比豆腐还敏感，贺青帝把家里热水器温度设置成39，对她来说才正合适。
“赫塞，我潜水的时候你看到画面了吗？怎么样？”塞壬问道。
“挺好的，你潜得很专业。”
塞壬：“……拜托，我是问你扇贝怎么样。”
贺青帝摸鼻子：“哦，扇贝密度跟第一片海域相近，我把照片发给刘可了，他那边会估算。”
隔着门聊天的感觉和昨晚重叠了。
单独随他出差的塞壬颇有些恃宠而骄、没大没小，要是在28楼AI那儿，肯定会时刻敲打贺青帝别“宠”那么明显。
嘴上说当成刘可一样的下属，实际上呢，他会帮刘可拿衣服陪他洗澡？
水声停了。
塞壬又道：“幸好我下水了，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贺青帝：“扇贝都是塑料做的？”
“不！扇贝壳都是真的，不过，就跟饭店里的炭烤牛大腿骨一样，都是老演员了。”
“他们用扇贝壳冒充活扇贝造假？”
“也不完全确定，因为扇贝好像还是活的，但至少超过2年没采摘了。我觉得所谓的转基因好像是个噱头，你说那些壳里面，真的有肉吗？”
光长壳不长肉？
贺青帝沉吟。
若如塞壬所猜想，那么转基因技术就出了问题。
要么根本虚假宣传，前几年产量和营业收入造假，要么当初吹上天的技术还不成熟就上市售卖，如今产生了严重后遗症。
后者则可能引发公众恐慌。
塞壬打开门，伸出一截蒸腾着白雾的手臂，贺青帝把衣服塞进去。
“不过我们没有证据，赫塞，要不我来试试方军的深浅？”她边搓头发边推门走出，贺青帝低头，看到三叶草阿迪拖鞋里粉白如早樱的脚趾。
她的脚也做了美甲，脚指头圆圆滚滚，很可爱，并不如身体那么瘦。
塞壬不自觉地连续动脚趾晾干水渍，贺青帝移开目光。
“转基因技术牵扯太多，不能乱来。”
他以为塞壬说的试试是把猜想写成小作文找水军散播。
塞壬抛了个媚眼，想搭他的肩膀，贺青帝极有先见之明地后退。
“切。”塞壬搭了个空，肩膀一闪，撇嘴，“放心，塞小姐有的是手段~”
她换上自己的鞋绕过贺青帝走出小屋，超绝不经意将发尾的水滴甩到他脸上。
贺青帝摸了摸脸，鼻子又很痒，留在小屋静静揉了会儿，才出去跟他们汇合。